第十五章 新年前奏

  腊月二十七朝廷封印,家家户户都不再出门,悉心准备新年,凉公府上下也是如此。一向活泼好动的张继兴也消停了,却是因为向雨田给他布置了一道难题。那日向雨田要传授他内功时道:“你父亲是我仅有的两个兄弟之一,而你是我唯一的子侄辈,我有意将生平所学和圣门邪帝之位一道传于你,但有三个问题却是你不得不考虑的。”他停顿片刻道:“其实之三个问题都基于一个现实,那就是你父亲势必要登上人间至尊之位,并向一统江山发起冲击,作为你父亲唯一的儿子,你是必要继承大业,这第一桩,便是我这《道心种魔大法》,以你的天资,修炼到先天之境不是问题,只是到了先天之境,一身精元都要化作先天真气,倒时恐怕难以让女子怀孕,试想一下,到了你登基后,膝下无一个皇子,皇朝必然崩溃;第二桩,却是这功法又名《唤魔经》,会逐渐唤醒心中的魔性,极其容易走火入魔,若有一日你突然暴毙,轻则王朝内乱,重则天下分裂;第三桩,却是颇为玄妙,历来帝王寿数乃是天定,不管身前武功道术再高,到时间都得灰灰,从古至今只有轩辕黄帝一人得脱。所以我不怕你练不成,练太慢,只怕你练得太快。”张继兴正欲开口,向雨田却是道:“这是大事你不必着急,好好想一想,最好能和你父亲讨论讨论,年后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张继兴回去苦思冥想了几个时辰,做不出什么决断,就把此事暂且搁置,全身心地投入到过年中。
  张大雍难得过几个好年,这几年年年征战,上次还是在长安,上有张天锡苻坚,身边有苻宝相伴,度过了几年平安的时光。如今有郗道茂给他磨墨,他略微思索就在纸上用正楷写下“富贵双全人如意,财官两旺家和睦”两联。待笔墨风干,就让姬管事拿下去着人刻成桃符。郗道茂忍不住吐槽道:“夫君字很正,这两联的内容却是写得相当俗气。”张大雍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过年本来就是俗世大喜之事,作什么风雅?”郗道茂推了推他:“你给我让一让。”随后执起笔墨:“比如这书房,可以写这样的两联。”上联是剑气冲星斗,下联是文气射云霞。张大雍点头道:“很好,继兴拜了子敬学文,又拜了雨田习武,这幅字就拿去给他院子里的书房挂上吧。”随后夺过笔墨,给自己的书房题上:“绿鬟伴侧轻研墨,红袖添香笑侍烛。”郗道茂登时红了脸,对着他的后背一阵乱锤:“这联要是挂上了,日后你要是再领人来这里议事,让他们瞧见了可叫我怎么做人!”
  姬管事找来的木匠师傅手艺极好,不消一时三刻就把几副春联刻成了桃符,在郗道茂的再三威胁下,张大雍强行把自己写的艳词挂在了儿子的书房里:“这对联是督促你认真读书,不要沉溺于女色。”至于自己的书房,还是老老实实地挂了郗道茂写的两联。至于润玉,这大概是她过得最开心,最有参与感的一个新年了,尽管在几天前王献之就透过张继兴隐晦地向张大雍夫妇提议,想把润玉接回家守岁,但考虑到郗道茂,润玉还是决定要陪娘亲好好过个年。她平时反应迟缓,读书不行,才学也不高,但手工活却颇为灵巧,一张张红纸剪个鸡鸭猫狗实在是惟妙惟肖。反倒是张继兴无所事事得有些愧疚,被郗道茂笑着打发去挂桃符:“继兴,你个子高,却替你爹挂桃符呗,他年纪大了,可别让他爬上爬下的摔着了。”张大雍闻言眉头一挑,暗暗把“年纪大了”四个字记下,决心到了晚上再让自家娘子重新体悟一番。
  “人家人家,如今这宅子终于有点家的模样了!”完工后,张大雍搂着妻子,身边站着一双儿女,感慨道,十几年颠沛流离,最终修得家人团圆,虽是已经换了几人。腊月二十八晚上,晚膳用完后,张大雍破例允许儿子喝酒,张继兴酒场新人,在张大雍的哄骗加威逼利诱下不知不觉灌下许多酒,心里的事一点也藏不住了,一股脑地说给张大雍听。张大雍听后尴尬地挠挠头:“你的三个问题,当年我师父也问过我,虽然情况有些不同,但大意也差不多。”张继兴听后一喜,连忙问父亲是如何选择的。张大雍尴尬地笑道:“师父把《道心种魔大法》的第一篇《入道》篇传给了我,我修行二十多年也不曾圆满,只是力大无穷,气脉悠长而已。”张继兴愣了半晌,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心中形象伟岸满腹韬略的父亲,在《道心种魔大法》的修炼上如此困顿。
  “雨田是一片好心,却也有作为圣门领袖的考量。”张大雍道,“他把《道心种魔大法》传给你,也意味着把邪极宗宗主和圣门最高领袖之位传你,等到你做了皇帝,便集皇帝魔帝于一身,自然能确保圣门中人能再次行走在阳光下,圣门思想学术能再次流行天下。”张继兴突然有种眀悟:“作为帝王,不能拘于一家一姓之学说!凡事利国利民的都可以拿来用,并没有正邪之分!”张大雍端起酒杯:“说得好!爹我敬儿子一杯!”张继兴将酒一饮而尽:“爹,只是有一事,若是真到了先天之境,却闹出个不孕不育,实在有损男人的面子。”张大雍大笑道:“不如这样,你呢,慢点练功,我呢,快点给你相看几家姑娘,你早点给我生几个孙子,不就完事了?”张继兴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爹爹说的有理!”
  郗道茂早早地上床等待丈夫,过了许久才听见他鬼哭狼嚎地歌声,她把被子一卷,背对着外面佯装睡着。张大雍跌跌撞撞地走进房,坐在床沿上脱了靴子,用手指戳了郗道茂几下:“喂,睡着没有?”郗道茂用被子把头一蒙:“睡着了,我现在在说梦话,别来烦我!”张大雍大笑着把被子掀开,挖出满脸红晕的妻子:“装,还装?”张大雍蕃汉混血,长得一双有棱角的脸,皮肤光滑白皙,自然是十分好看,喝醉了酒后,皮肤泛红,再加上一双比寻常汉人要淡上许多的琥珀色眸子,简直就是神怪传奇里的男狐狸精!他留了胡子后,再加上身居高位,更添了几分阳刚霸气,直叫郗道茂被他的颜吃得死死的。
  张大雍自诩平生阅女无数,郗道茂单论外貌绝非第一,但她读书很多,才学不凡,也很有政治智慧,可谓是美丽贞静,怡家怡室,这样的女人娶到手可以兴旺一个家族。张大雍抚摸她的脸,不自觉地把手伸到她的衣领处,郗道茂便知道他还没有绝了让她给他生个孩子的心思。向雨田给她看过之后,虽然说不得准话,但也为她运气梳理了经脉,又开药给她解体内沉疴的余毒,十天半月下来,她的身子已然感觉好了许多,至少月事来得正常多了。更让她燃起希望的是,向雨田说了,张大雍若是肯对阴葵派点头,阴葵派便愿意献药祝他们夫妇达成心愿。她主动磨蹭他的脸颊:“大雍,向先生说阴葵派可以祝我们达成心愿。”她并不知道阴葵派是何等明目,只道和天师道一般是个宗派。张大雍借着酒劲主动和她坦白:“圣门,也就是魔门,分为两派六道,两派,一是花间派,另一个就是阴葵派,阴葵阴揆,就是女子当家,女主天下的一群人。所谓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阴葵派便是行此法,阴葵派的女子,多是大名鼎鼎的交际花,是女人眼中的狐狸精,她们勾引男人——”郗道茂听得是花容失色:“不行!绝不可以,向先生真是引狼入室!我如何放心你去和那群狐狸精接触!”
  张大雍搂了娇妻在怀:“葳葳,你就如此不相信为夫的人品?为夫完全可以做到坐怀不乱!”郗道茂露出鄙夷的神色:“你什么样我再清楚不过,那么急色的一个人,坐怀不乱?有本事今晚别碰我啊?”说完故意诱惑起他来,用自己身子的曲线去贴合他,还有意无意地挑逗他的敏感部位。“葳葳!”张大雍喝了一声,牢牢把妻子锁在怀里,“只因为是你,才如此!”郗道茂心神一阵震颤,停下了动作。张大雍抗拒着昏沉的酒意,尽力组织语言:“我自认不是正人君子,平身所见之美女,谈不上过江之鲤,但也不在少数,我时常心动,但也时常心寂……我和苻宝在一起时,虽然没有人禁止我纳妾,但我还是愿意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未必有多爱她,但我愿意只爱她一人……也许是我心不够诚,她最后没有选我……她走后的许多年里我有无数机会可以续弦,但心动常常有,心寂来得也越来越快,直到遇上你。”
  张大雍眼角不觉落下两滴眼泪:“诚然,是你的身世让我起了几分哀怜,我也不否认,和你结婚会给我带来许多实利,但我始终忘不掉——”他说道此处苦笑两声:“忘不掉当年建康东门,你挑帘下车的情景。”郗道茂早已泪流满面,抬手擦去他的眼泪:“好端端地哭什么,不作兴,不作兴——你可真是的,喝了酒又哭又笑,还说这么煽情的话,让我也哭了。”张大雍拿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葳葳,和你成婚五载,每日都像初恋一般,不曾有过半点心寂。”郗道茂抱住他的胸膛:“罢了罢了,我信你还不是?你去吧,别再引我哭了。”张大雍破涕为笑,用袖子胡乱擦拭着她的眼泪:“我亲自开口,怕是阴葵派的当代宗主要代师收你为徒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