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重逢与吻

  张继兴心思重,凡事喜欢算计,对于明天总会有一番或清晰或朦胧的设想。
  他事先已在脑海中勾勒过几幅和润玉重逢时的图形,纵然有所差别,但总要营造出几分暧昧浪漫——可如今现实却是兵荒马乱一团糟。
  张大雍一下了车就急匆匆地往内堂走,张继兴只得小步快跑地跟上。
  沿途的下人们慌忙行礼,稀稀拉拉地跪倒一大片。
  张大雍一开始还有空点头,到后面是头得懒得回了!
  自家老爹很急,张继兴意识到,也许茂姨这次并不是简单地染了风寒这么简单。
  润玉等在内堂,看见张大雍和张继兴回来,连忙一福身:“伯父,继兴——”
  她还来得及把话说完,张大雍一抬手:“你娘如何了?”
  润玉道:“医师来过之后,娘又差人请了闻掌教。”
  张大雍嗯了一声,继续往卧房走,张继兴和润玉跟在他身后。
  突然张大雍停下步子,一转身:“你俩还小,就别跟过来了,继兴刚回家,润玉你就陪他去收拾一下吧。”
  说罢就急匆匆地往内院走去。
  等回过神来,偌大的内堂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润玉觉得很尴尬,感觉有千言万语,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甚至连头也不敢抬。
  张继兴倒是很镇定,他指挥下人把东西都放回院子里,然后坐了下来。
  正当润玉犹豫要不要招呼两个侍女进来端茶送水时,张继兴突然开口:“你坐呗,干站着干嘛?”
  润玉收敛了裙摆坐下,张继兴这才注意到她的裙色是很罕见的石榴色:“裙子颜色不错,年轻女孩就是要穿得明艳一些。”
  润玉掩饰不住地高兴,低头抚摸自己的裙面:“这裙子很贵的,一件就要一两万钱,而且洗一次就要掉色,但我娘坚持要给我买这种布匹。”
  张继兴道:“穿得好看,那便买。有些人家的女儿,一年在衣饰上最多能花掉快十万钱呢。”
  润玉抬头,见他黑了也瘦了,不觉有些心疼:“你在外面这么辛苦,这次回来几天?你想吃什么,我回头给你做,我学会了好多——”
  张继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润玉红着脸挣扎起来:“你想干什么,松开,快松开!男女授受不亲的!”
  张继兴从怀里摸出一条手串,给她戴上。那串子石榴般的颜色,各个晶莹剔透,不出意外地和她的裙子很配。这下映得她的脸更红了:“你,你真的好,好坏。”
  她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又犯了,期期艾艾地说:“手,手串,怎么和,裙,裙子一个颜色?”
  张继兴抱起双臂,嘲笑起来:“怎么又结巴起来了?小结巴?”
  润玉恼恨无比:“不许叫我小结巴!”随后两人笑着打闹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点旧时的景象。
  张继兴这才从怀里摸出好几串五颜六色的手串:“吴宁县多山,出产这些五颜六色的石头,也算是一样特产,我便每样买了一些。”
  他笑着指着她的裙面:“而且你在信里曾反复提及这条裙子,字里行间很是看重,我觉得你今天肯定会穿出来。”
  润玉瞪大眼睛:“你真的好坏,我以后再也不敢跟你说真话了。”
  她低头摆弄这些手串:“买这些是打算送给哪家闺秀啊?”
  张继兴颇为鄙视地看她一眼:“都是给你的。”
  润玉登时喜不自禁:“谢谢继兴哥哥!”
  张继兴垂下眼皮:“茂姨这是怎么了?”
  润玉歪头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呀,就是茶饭不思,嫌厨房做得太淡,嘴里没味,但真吃鱼呀鸡呀就开始吐。伯父没办法,就去买了腌梅子给她搭粥喝。今天早上本来我们是要一起去接你的,我娘裙子都换好了,却突然说头晕,让伯父自己去了,随后就叫了医师。”
  张继兴听得脸皮一阵抽搐,不敢相信他茂姨如此明显的孕吐反应,他爹居然只是买了梅子让人喝粥?
  他不过是草草地把医书翻过几遍,都有如此常识,他爹和茂姨这种生过孩子的人居然没反应过来?
  也是了,他俩成亲数年都没有子嗣,想来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吧,正所谓当局者迷也!
  张继兴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是悲是喜。喜得是他爹和茂姨成亲数载,心心念念地就是有个孩子,如今得偿所愿,自然是开心。
  悲却不是为自己——便是茂姨能生个男孩,也比他小了十多岁,而且他也已崭露头角,志在天下,茂姨给他多生几个弟弟,等到长成也只是助臂而已——只是不晓得润玉得知这一消息会作何反应?
  他缓缓地开口道:“我看他俩这神神秘秘的样儿,还请来了闻掌教,十有八九是你娘有喜了!”
  润玉明显恍了一下神——张继兴自从把魔念寄托在她身上之后,对她的情绪变化颇为敏感——得知了这一消息之后,他从她的身上察觉到浓重的负面情绪。
  他们一样,都是受过忽视的苦孩子——以淝水之战为界,将他的人生割裂为截然相反的两个阶段,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王子,到颠沛流离,为母所抛弃又为父所忽视——郗道茂给了他一点迟到的母爱,也让他稍微理解了一下父亲——更多的原因是他长大了,不在意这些了。
  这段时间对润玉来说可能美好得像一个梦境吧。在她记事前,郗道茂就和王献之和离了。生父忽视,继母冷待。
  但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生母回来了,继父对她百般宠爱,连带着生父都对她重视起来。
  然后眨眼间生母和继父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前的关注必然要从她身上移开。
  润玉有些浑浑噩噩的,张继兴突然拍拍她的后背:“你怎么了?之前你不是说要是有个弟弟,你会和茂姨一起照顾他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润玉突然清醒过来了。是啊是啊,母亲和伯父终于得偿所愿,她应该高兴才是!
  她站起来:“那我们赶快起恭喜他们吧。”
  她一路走得飞快,张继兴快走几步才赶上她的步伐,反手把她扯进怀里,两人隐没在走廊的折角处。
  张继兴不理会她的反抗,霸道地宣布:“你放心吧,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肯定对你好——不是对他们不好,而是对你加倍的好——我爹和茂姨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润玉苦笑不得,闹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安慰自己,心里不由得一暖:“你现在不用安慰我。”
  她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小模小样,看上去委屈极了,她嘟起嘴:“你都没承认过我是你妹妹,又怎么会对我好?”
  “你确实不是我妹妹。”他强压下她生气的挣扎,“仅仅是继妹而已,一没入我家的族谱,二没上我家的户籍——而且只有这样我才能对你加倍的好啊,你明白没?”
  她一个劲的摇头:“不听不听,我要你证明。”
  张继兴大怒:“你要我如何证明?”
  润玉道:“别光说话,要用行动证明的!”
  那他便亲吻了她的额头。
  他这个吻有着神奇的魔力,让她迅速的安静下来。
  这个吻轻柔庄重,似乎很符合她的心理需求,她不由得闭上眼。
  他看到她闭眼,随即胆子肥起来,双唇转移阵地,依次吻过她的眼皮——她刚刚就有要哭的意思,眼皮干涩,被他舔吻过后居然好受了一些——然后他就开始亲吻她小巧的鼻子。
  润玉被他逗笑了:“好了,好了!你别闹了,你属狗的吗?我信我信,成不成?”
  张继兴略微放开一点,润玉睁开眼,两人对视,都觉得双方眼神晶莹,好像有无数颗小星星。
  张继兴在魔种的怂恿下,告罪一声,低头亲吻住她的嘴唇,润玉无处安放的手挥舞了一会儿,最后福至心灵地环抱住他的脖子。
  张继兴微微弯腰,让她依靠在墙上,稍微磨平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让两个人都舒服些。
  这才是他俩正经八百的初吻,有铺垫,有前戏,不是突发奇想的恶作剧。
  张继兴甚至只是简单地印了一下,然后嗫嚅着嘴唇,撩拨她道:“你想不想继续?真亲呦。”
  好像蚕儿啃食着桑叶,润玉被他撩拨得心痒痒的,什么礼教名分都被暂时抛到脑后。
  “想。”她咬了咬嘴唇,鼻子蹭着他的,“而且是真想。”
  张继兴便又低头吻了下来,润玉再度回味嘴唇相触的温柔触感。他悄悄地伸出舌尖,舔舐着她的唇瓣,然后轻轻放开。她已经闭上眼,把自己完全沉浸在其中,自然而言地在他再次落吻时张口。
  这种一触即离,啧啧有声的亲嘴格外地撩拨人的神经。
  他在两次亲嘴的间隙里依次亲吻了她的额头,耳垂和脖颈。
  她的眼睁开又合上,也学会了交错并行——他吻她额头的时候,她亲他下巴,他咬她耳垂的时候,她亲他脸颊,他把脸埋在她肩窝的时候,她在他耳畔吹气。
  最后,她的手来到他的身侧,抚摸着他的后背,他的手摸索着她的耳垂,两人彻底地唇齿相依。
  走廊那头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响起,提醒着在偷情的两人,张继兴放开她,自嘲地笑笑:“就这样吧。”
  润玉反手摸摸自己的脸,滚烫,小声地低估道:“什么叫就这样?”
  他们互相帮对方收拾了衣服首饰,润玉嫌弃地摸摸自己的脸:“妆都被你啃花了吧。”
  张继兴笑着啐了一口:“亲了我一嘴粉。”
  “乱讲。”润玉气得打他,“我根本不用这么重的粉底的。”
  两人半真半假打闹着从走廊折角处走出来,迎面走来的几个侍女连忙低头半跪行礼,只道世子和小姐感情好,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
  张继兴走在前头,润玉突然扯住他的袖子:“刚才的事,你不要对别人讲啊!”他回头,她却是红着脸看着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