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接风洗尘

  闻人言眼见着张继兴和润玉从走廊的转角处回转过来,便笑了,有情人之间流转的那种暧昧缱绻的气息,哪里能瞒得过堂堂阴葵派掌教、艳名震动江南的闻香阁老板呢?凌乱的衣饰,脸颊上的红晕,浑浊的呼吸,足以说明刚刚发生了什么。
  润玉和她见面颇多,似乎并不了解她这两个身份的含义,因此对这个闻姨一直是礼貌之中又带点亲近的,毕竟闻人言漂亮而有气质,算是润玉想成为的那款女人,反观张继兴对她却是颇为戒备了。
  尽管算是圣门子弟和下一代天邪宗宗主,张继兴对于这个组织的性质还是很有疑虑的。提起阴葵派,向雨田也没说过几句好话,对于张大雍放任圣门大佬频繁进入自家内院之事,张继兴一直颇有微词。
  “闻姨。”润玉很有礼貌地打招呼,闻人言含笑应诺。张继兴就比较僵硬了,魔种显然对她抱有很大的敌意。闻人言有心逗逗他:“你就叫我师叔吧,你是向师兄的唯一弟子,又是我圣门下一代的翘楚,不叫我师叔叫什么?”
  张继兴并不是很情愿地喊了一声师叔,心想,这女人咋还不走,若不是知道自家老爹对茂姨死心塌地,她这气场和做派让人颇为怀疑是不是和老爹有一腿。
  闻人言宣布:“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娘亲有喜了!”
  润玉虽然有了心理铺垫,但还是小小地惊喜到了:“那太好了,继兴哥哥,我们赶紧去向他们祝贺吧。”张继兴并不过多关注闻人言,点头应允。
  闻人言和他们错身之后,突然回头。“喂,师侄!”她嫣然一笑,露出一口贝齿,“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女人的唇上可是会涂口脂的哦。”然后就烟视媚行地走了。
  张继兴愣了一下,然后勃然色变。润玉羞得不知道怎么好,从袖子里摸出手绢,给他擦了唇上沾着的口脂:“我下次会注意的。”张继兴舔了舔嘴唇:“还行,樱桃味的,能吃吗?”
  润玉从袖子里摸出一枚小铜镜,让张继兴给她端着,拿出口脂重新抿了:“哎呀,这才一会会儿就让人看出来了,待会儿在他俩面前可不能露馅,要保密!”
  张继兴有点郁闷:“我倒觉得他俩现在肯定注意力都在茂姨的肚子上,未必和看出来我俩有啥不对。”润玉不依,绕着他看了一圈,又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彼此确认过再无异状后方才敲门进去。
  张大雍正想和郗道茂讨个香香,郗道茂对于白天亲热一向持不支持态度,忽而听到敲门声,连忙欢喜地推开他:“快点起来,孩子们来了。”
  张继兴和润玉进来之后,都做贼心虚地没有看他们,直接大礼参拜:“恭喜父亲,母亲,得偿所愿。”
  张大雍把两个孩子扶起,润玉坐到了母亲旁边,张大雍给张继兴来了个熊抱:“你一回来,你茂姨就查出来有喜了,可是太巧了,太好了!”
  郗道茂倒是觉得尴尬地要死:“我女儿再过两年都要及笄了,我这个老女人居然又要当娘了,可真是羞死人了。”
  张继兴恭维道:“如果连茂姨都自称老女人的话,那么所有三十岁往上的女人都可以不用活了,我看就算茂姨自称二十出头,也有人信的。”
  郗道茂笑着说:“不行不行,这么大的女儿在这里呢,要是真自称二十几岁,会被人家笑话的。”
  张大雍当真郁闷得要死,这两个小得进来了,自己一下子就被边缘化了。关键是张继兴,凭啥这小子比我要受欢迎?夸郗道茂年轻他作为丈夫很高兴,但就不能顺带着夸下他吗?他就很老气吗?
  润玉打包票道:“娘,等小宝宝生下来,我一定会帮你照看的。”张继兴也道:“是啊茂姨,我和润玉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郗道茂颇为感动,但还是表示:“喂,我还没老到那种地步呢,你们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多操心就行——不过润玉,我怕是要带着教你掌家了——继兴,能不能请你到时候帮帮她呢。”
  张继兴正要满口答应,张大雍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强行给自己加了一波戏:“听到没,至少到明年这个时候别想着去太远的地方了,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建康周围,家里还靠你帮衬着呢。”
  闻人言和医师走之前都对怀孕早期孕妇应该注意的事项做了一番交代,张大雍迫切地希望当晚就能提上日程,郗道茂嗷嗷地表示,今天本来就是张继兴回家的大日子,该庆祝还是要庆祝的!
  时隔一百多天后,一家人重新聚在一起,颇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其中以张继兴经历得最多,他加入了军队,受训,升迁,去了外郡执行任务,乔装改扮,腥风血雨,又主持了一县之地的治理工作,可谓是变化最大的。他走之前还是个毛躁的太学青年,归来时不仅长起了胡子,人也变得沉稳安静了许多。
  润玉在七月里也成长了许多,那次凉公府门口的即兴讲话后来也为人广泛传颂,人人都说她王润玉天生贵女,气质不凡。张大雍显得犹为高兴,见人就夸润玉是他亲女儿。这些都给她极大的自信,郗道茂也慢慢放手让她学着做一些事。
  至于张大雍和郗道茂,再多的有所得都不如眼下家人团聚,腹中又孕育了一个新生命来得重要了。
  张大雍很高兴,一高兴就想多喝酒。张继兴却不让:“你要是喝多了,晚上是你照顾茂姨,还是茂姨带着身子来照顾你啊?”张大雍虎着脸:“茂姨茂姨,开始了是吧,一个个的,怎么好像我的地位变成家里最低了是的——葳葳!告诉他们,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是谁?”
  郗道茂已经不被允许喝酒了,她笑着拍着丈夫的背,安抚道:“一家之主当然是你喽。”张大雍满脸得色,开始逼迫张继兴喝酒:“反正你喝多了是一个人,也闹不到谁,给我使劲喝。”
  家宴一开始,张继兴的注意力就在润玉身上,郗道茂和她说话的时候,他就偷偷往她碗里夹菜。她低头吃菜的时候,张继兴被张大雍激将要喝酒,她便在下面扯扯他的衣袖让他少喝。是以两人话虽然不多,但是一直有互动。
  这厢张大雍和郗道茂拌起嘴来,张继兴便大胆地往润玉那边挪了挪,两人的手在地板上摸索了一阵后终于握在了一起,然后彼此相视一笑。润玉喝得是果酒,喝多了思绪也有点飘忽,她想起和建康圈子的闺秀聚会时,她们会时不时大胆奔放地谈一谈和小郎君们的“风花雪月”。
  当然,无非就是哪家小姐和哪家郎君偷偷握了小手,交换了手帕信物,诗笺来往,又被哪家小姐横插一脚,骑马郊游放风筝,于是感慨人秋风萧索人情恶薄之事。每到这时,润玉只能听着,表示无话可说。
  有一次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就神神秘秘地表示,自己一直在和一位出身煊赫,相貌英俊的小郎君在通信,对方还写得一手好字。可别的小娘子都笑她,说位郎君没有姓名,必然是她胡编乱造出来的。气得她从张继兴的信里挑了几份言辞暧昧,内容无关宏旨的向众闺秀出示了,她们都被张继兴的书法和字里行间的暧昧挑逗所吸引,让润玉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
  下次聚会,她若是和她们讲,自己和继兄在继父母亲眼皮底下“暧昧”的事儿,是不是就能战胜和三位贵公子眉目传情的谢家小姐,一跃成为圈子里的话题女王?她的好继兄如今风头正劲,为圈子里的一众女友所肖想,她要不找个机会把人带出去溜溜,在让他当众秀一波“娇宠”,吸引一波“仇恨”?
  她正遐想着,耳畔突然出来张继兴阴恻恻的声音:“你在想什么呢?脸这么红?还傻笑?这酒别喝了,女人家贪什么杯?”他满脸潮红,她不过一愣神的功夫,他就被张大雍灌多了。
  晚宴过后,郗道茂麻烦张继兴把张大雍给掺回去,其实张大雍还好,反倒是张继兴可能是喝多了,父子俩勾肩搭背,在前头小声地低估什么,郗道茂也是满满的无奈。把张大雍送回房躺下,张继兴刚要回去,张大雍又起身说要送送儿子,亏得郗道茂带着侍女端着水盆进来,把他强压下,才让张继兴得以脱身。
  张继兴嘴上说的是直接回房睡下,不让人操心来的,脚下却诚实地很,往内堂去了,润玉还在那儿指挥仆妇收拾残局呢。他躲在暗处,用魔种探查到仆妇们都走干净了,才大胆地走进去。
  润玉指挥仆妇收拾完杯盘狼藉,又让她们切了些解酒的水果,嘴上说着是待会儿让人给张继兴送去,实际上还是留在堂上等他过来——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张继兴兴冲冲地跑进来,动作粗鲁地把她扑倒:“怎么样?想我没有?”润玉挣扎起来:“想你啥呀——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张继兴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压住,偷偷摸摸的来了感觉:“想我们下午的那个亲嘴啊,想不想接续上?”
  润玉嫌恶地说:“滚,不想,一声酒气。”张继兴老大的不高兴:“说什么呢?你身上没味?”两人坐起来,润玉把水果推到他面前:“给你准备的,吃一点,解酒的。”张继兴嘿嘿地一笑:“口不应心。”
  润玉一本正经地道:“我已经想过了,下午我俩是一时间意乱情迷,才做了那档子事,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至少在你爹和我娘面前,我们还是应该保持——”
  张继兴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怎么地,你后悔了?”润玉抢白道:“你哪只耳朵听我说后悔了?”张继兴怒道:“你这么说不就是后悔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