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聚会冲突

  马车走到半道就下起了雨,郊外的路开始变得泥泞,马夫也刻意放缓了速度。好不容易走到了谢家的别苑门口,马夫架好了下车时踩垫的小几,出言提醒道:“世子,车厢的暗格里有雨伞。”
  车厢的后部有一块高出来的木头,张继兴敲敲木头,下面传来空洞的声音,于是掀起木板,从暗格里拿出一把雨伞来。他先出了车厢,谢家的仆人过来打伞,张继兴说不用,自己打开了手中的伞,伸出一只手等着润玉。
  这可真真是让她感到意外了,之前她和他虽有过多次乘车出行,他却从没像今日般温柔体贴的,都是地方一到,他往地上一跳,然后不耐烦地催促她快点。也是,他俩到底也是一对“见不得光”的小情人了,张继兴还是有几分自觉的。
  润玉一手提着裙子,把另外一只手扭扭捏捏地交到他手中,张继兴的掌心火热,触及她微凉的手指,不免多使了一分力气。润玉心疼裙子,下到地上之后就双手提着裙摆,唯恐泥水弄脏了裙子。
  张继兴给她趁着伞,心中升起不满,难道她的裙子比他更重要,她不是应该挽着他的手吗?
  谢令芳听闻王润玉到了门前,便撇下一圈小姐妹到门口迎接,却被她身边的玄裳青年吸引住了眼球。青年相貌英俊,身量极高,上下并没有多余的饰品,但一身气度已是极为不凡。
  “走路看前面,不要看脚下。”青年看似训斥王润玉,私底下却有多少宠溺和无奈。“知道了,看裙子呢!”王润玉和他拌起嘴来,“弄脏了你赔啊。”等到踩上了石板台阶,润玉才放下裙子,看见谢令芳,脸上挂起甜甜的微笑:“令芳姐姐,怎么好意思劳烦你亲自来接呢?”
  张继兴把伞收起来交给一旁的马夫,并没有正眼去瞧谢令芳。谢令芳一时间却难以挪开眼:“润玉妹妹,这位郎君是?”王润玉示威式地拉起他的胳膊,给谢令芳介绍道:“这是家兄!”
  “是继兄。”张继兴不咸不淡地纠正了一句,“也不是继兄,你的户籍并未挂在我家名下。”
  谢令芳自然是知道王润玉的母亲再嫁给了何人,只是未曾想到权臣独子居然生得如此俊俏。
  “在下张继兴。”张继兴轻轻拿掉润玉的手,冲谢令芳拱手自我介绍道,“添为禁军营司马,见过谢女君。”谢令芳自然是好好地到了一个万福:“凉世子还是太谦虚了。”她一抬头,便看见他两颗摄人心魄的蓝色眼珠子,不免有些惊讶。
  张继兴只觉得她举止温婉动人,美得并不凌厉,很叫人舒服,不亏是谢三姨的亲侄女。润玉问道:“令芳姐姐,可是已经来了许多姐妹了?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谢令芳于是告罪一声,领着他们向里走。
  谢康的这处别苑果然精致,回廊可以通向各处,并无淋雨之虞,院落里随处可见假山竹丛,显得颇为清幽。
  郗循一直盼着王润玉过来,不想张继兴也跟着过来了,当下走上去打招呼:“继兴表哥,润玉表妹。”张继兴当然很高兴:“你也在这,我还担心一会儿找不到说话的人呢!”
  “总么会没有说话的人呢?”谢令芳从人群中唤来了谢煌,给张继兴介绍道,“这位是我族兄谢煌,如今和凉世子一样在禁军中服役。”谢煌被晒得挺黑,和别的世家公子有显著的不同。
  两人互相报了番号,谢煌是骑营里的队正,因着骑兵精贵,他的职务虽比张继兴矮了一级,待遇上却相差无几,只是谢煌出身谢族,也未必在意这些。
  王润玉见终于可以离开张继兴身边了,欢呼雀跃,激动不已,拉着谢令芳就往女生堆里凑。张继兴皱起眉头,关照道:“好好玩,不要瞎闹!”王润玉回头做了个鬼脸:“我参加这个场合比你多多了,你才是新人呢!”
  谢煌和他谈起军中之事:“张兄,我之前听闻你要来骑营,如今又提了营司马,可是要来统率骑营?”张继兴悻笑道:“按照上峰的意思,是让我用目前的五十人为骨干,以老带新,凑满一营的编制——我当初确实是想加入骑营来的,无奈如今已经是一营司马。”
  “张兄未来必定不会止步于此。”谢煌很诚恳地说,“久闻张兄功夫高强,若只是马上作战,只要稍加联系,必然居于常人之上,若是想要指挥骑兵作战,却是不急。”
  张继兴问:“我老常从骑营门口走过,只见里面尘土飞扬,不知道你们在练些什么,可有人教骑兵指挥吗?”谢煌笑道:“你是不知,除了个别人有骑射,骑战的基础外,很多人基础差得很,有个别选拔来的良家子连马都不会骑,所以这半年来一直在训练基础。其实我朝名将多以指挥步卒为主,精擅骑兵攻战的不过寥寥几人。”张继兴自然知道都有哪些人,但还是谦虚地说:“愿闻其详。”
  谢煌侃侃而谈:“其一,就是陶弘毅陶将军,之前防御后燕,仍是以步卒为主,然而燕贼多骑兵,来去如风,虽未丧土,却叫他们劫掠了许多人口财物,陶将军接手淮河防务之后,训练骑兵,与燕贼攻战,多次突入泰山脚下,令燕贼闻风丧胆。其二,就是现晋陵太守王镇恶将军,王将军乃是名相王猛之孙,令尊曾以其和陶将军分掌两翼,共破刘裕。这其三嘛——”
  谢煌说道高兴处,突然戛然而止,张继兴于是追问:“其三是谁?”他本拟着自己老爹怎么也算骑兵名将吧,看谢煌欲言又止的模样,十有八九就是老爹了。于是催促他:“但说无妨!”
  谢煌有些尴尬地说:“其三,就是你的舅父,前秦太子苻宏,这个就不说了吧。”张继兴顿时明了了,一来当初谢家的谢玄大破前秦,使得前秦崩解,害得苻宏没当得了皇帝,因此颇为尴尬,二来舅父受桓温之恩,却又卖了桓玄给老爹,在世人口中的风评很不佳。谢煌能实话实说,实在难能可贵,张继兴便把他引为知交之人。
  郗循默默地听着,突然开口道:“谢世兄之所以投军,是因为仰慕谢玄将军吧。”谢煌的脸黑红黑红的:“正是如此。”他本是家中庶子,生父早亡又不为大母所喜,曾被养于谢玄府上,因此以其为榜样,故此投军。
  郗循也道:“我祖父曾为太尉,我父亲也官至北中郎将,等我再长大些,也要投军,和二位兄长一样!”张继兴暗暗叫苦道:“阿循啊,你现在可是家中独苗,你要是有个好歹,茂姨和三姨知道你是被我怂恿的,不还得生吞活剥了我?你呀,还是先成亲,留下子嗣再说吧。”郗循脸皮薄,一听到成亲,子嗣这样的字眼,兀自涨红了脸。
  却说少女那边,谢令芳和王润玉一过来,就被女孩们团团围住,问她俩新来的帅哥哥是谁。谢令芳有意让王润玉出风头,于是卖了个关子:“人是润玉妹妹带来的,你们还是问她吧。”
  润玉得意地头要扬到天上,在接受了一众女伴的催促奉承后才开口:“他呀就是我张伯父的亲生儿子,凉公世子张继兴!”女伴们就像炸开了花,议论纷纷道:“原来他就是张继兴。”
  张继兴之前名声挺差的,无恶不作的太学霸王,这些女伴的兄弟们基本都被他揍过,自然也就被描述成了胡汉混血、赤发碧眼的妖魔。之后在东阳县的事迹流出来,再加上暗卫们的宣传造势,张继兴又被洗白成相貌英俊,文武双全的如意郎君,让她们将信将疑起来。
  如今一见真人,果然是姿容无双!尤其是一双蓝眼睛,只消被瞧上一眼,众小姐就觉得深情款款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润玉啊,你哥哥有相好的没有?”一个贵女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润玉看她们这幅花痴样,恼恨中又多了几分鄙夷,用了哥哥二字,分明就是想把她排除在外呗。当下她恶声恶气地说:“你说什么?他可不是我哥哥,我王润玉没有哥哥的!”这话张继兴以前常挂在嘴边,今日她也说出了类似的话。
  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恶了她,于是又安慰起来。偏偏人群里有个王润玉的死对头,却是王靖之的妹妹王凝霜。那日酒宴上张继兴动手殴打王靖之,又被王献之袒护,从此王凝霜连带着王润玉一起恨上了,没少给她下绊子。
  先前王凝霜不知道来人是张继兴,也跟着犯花痴,现在一想居然觉得分外膈应!只听得王凝霜开口道:“各位姐妹们,大家不要被外表所迷惑!此人白白生了一副好相貌,但内里肮脏得很!我叔父好心请他吃酒,他居然因为和家兄有所龃龉而当场殴打家兄!”
  “王凝霜!你胡说什么呢你!”王润玉可是忍她很久了,“你为什么不说你哥哥说了什么错话被打?就因为我父亲膝下无子,你哥哥处处以继承者自居,居然在新年的酒宴上当众侮辱我继兴哥哥的亡母,我继兴哥哥不打他,简直妄为人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处处想压我一头,现在又在这儿卖惨,你戏咋这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