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揭晓谜底

  张继兴接到命令的时候正在给手下的队正以上军官开会。
  黄龙坐在末座,是在座的唯一一个什长。此刻,他正盯着张继兴手里折着的一张纸,疯狂地吞咽口水,仿佛想把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给吞回肚子里。
  终于,张继兴打来那张纸,宣布道:“下面,我宣布一个好消息——至少对于我们的黄龙什长是一个好消息——在经过三次文试不过之后,他终于在这一次地文试中,合格了!”
  黄龙直接兴奋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过了文试,就能被提拔为队正。可别小瞧队正,这可是九品官身,仕途之始。
  有了官身,便与庶民有别。不仅在经济上享有一定的特权,在政治上也有一定的地位。更重要的是,黄龙还年轻,有能力有志气,断然不会止步于此。成为队正对他而言,是一个门槛,跨过去了,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同袍们都晓得黄龙的不易。他虽然只是什长,但是因为在吴宁县的特殊表现,很受张继兴看重。因此,职务军衔在他之上的队正们并不会小瞧于他。
  说来黄龙也是有些倒霉,加入禁军的兵员素质越来越高,文试也也越考越难。黄龙私下里花了很多力气,单独请营里的文吏给他开了小灶,又连考三次,刚才通过。
  当下沈默郑吉等人都下座来恭贺他。黄龙得意洋洋,已经开始约寻个时间去喝酒吃肉了。
  张继兴也不阻止,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手下人拧成一股绳,主君应当高兴才是。创业之初就强调划分派系,搞平衡山头的主君,必然成不了大事。
  但张威作为张继兴的亲兵什长,却是不能坐视他们无视主公,继续喧哗下去。当下用刀鞘拍打桌几,大喝道:“肃静!主公当面,诸位安能如此无状!”
  众人一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标下无状,冲撞了司马,还请责罚!”
  张继兴摆摆手:“无事,都坐好,我继续宣布任命吧。”他念道:“我拟以黄龙为前都右队正,整个前都还是在我的直接指挥之下,尔等可有异议?”
  黄龙只要能当上官就行了,只顾着喊:“多谢大人提拔!”张继兴直接指挥前都,他正好放开手脚冲锋陷阵。
  沈默也无异议,张继兴坐镇中都又指挥前都,与他多有配合,相当器重于他。于是众人皆道:“我等均无异议!”
  过了不久,张继兴刚要宣布散会,就有传令兵过来传达张大雍的命令,让他前去官署议事。
  张继兴吩咐张威出去备马,又回归身训诫了其余众人,尤其是黄龙。要他们安分守己,守好军营,不要生事。说完就点好了一什亲兵,拍马走了。
  张继兴凭着手令,直接带人走建康城北门入城,绕行宫城东北角,来到了张大雍办公的原会稽王府。亲兵被命令在大门耳房等候,张继兴径直往里走。
  张大雍的案几上搁了两封信,一封来自张稷,一封沾了血迹——是之前张恺之托闻人言转交、由密谍临死前所发出的讯息。张继兴读信的时候,张大雍把那张东晋与后燕对峙形势图挂了出来。
  张稷的信写得很啰嗦,张继兴不想吃狗粮,略过了那些谈情说爱的细枝末节,得出了一个重要信息。北方有流民南逃,被顾氏安置在洪泽湖以北的两不管地带,居然已有一千余户,顾氏在那里开辟田地达十几万亩,每亩抽一半的税,一年可得十几万石的粮食,因此而发家。
  “这个顾氏还真是大手笔,一千余户,十几万亩耕地,几乎是一县的人口土地了。”张继兴就着这封信分析道,“若是这事落在境内,一个抄家是跑不了了。但是这事落在边境之外,仔细计较起来,也能算作为国开疆。
  “依我看,我们不如卖稷哥一个面子。顾氏有过错的方面呢,可以判一个偷税漏税,让他们主动交齐税款,争取宽大处理。把这个一县之地和人口,编户齐民,划归管辖,建立一个屯兵的据点,作为洪泽湖以北的一个基地。
  “顾氏有功劳的方面呢,这样啊,他们折腾了一个县出来,我们就对应赏他们七品官职吧。定一个名额,把他们族中想做官的,拉到建康来做官,其他的下方到内地的县里面去——总之要把他们的根须从当地拔出,叫他们为我们效力。”
  张大雍点头:“你的想法很好,我打算按你说的办。此事先告一段落,你先把另一封信看一看。”
  张继兴打开了第二封信,眉头不由地紧锁起来。上面并不是完整的句子,而是一些短语、记载的数据,十分符合密谍临死前试图传递讯息的状态。
  上面写的是后燕治下彭城郡一带的粮价的变化。可以看出,从一年多前开始,彭城的粮价便一路高涨,最后已经来到恐怖的一石万钱。要知道这边的粮价才一石两贯而已,如果这个涨势没有停,北边的粮价恐怕已经有南边的十倍价。
  张稷又拿起张稷的信,开始查找顾氏的供述,里面有之前接纳流民数量的简单数据。
  张继兴两个一对比,道:“看样子,北方一定是出了乱子,使得人口变成流民南逃。历时一年多,肯定不是战乱,否则我们不可能不知道,应该是欠收和饥荒的逐渐叠加,使得越来越多的人背景离乡——我们现在不清楚淮河以北是不是还有其他流民,是否被人像顾氏这样组织了起来。如果有的话,估计至少有数万之众,不管有没有组织,都是边患。”
  张大雍忍不住点头,随后又补充了一条:“密谍被张观主所救之前,正被乱军所追杀。讲道理的话,记载一些粮价是不会被燕军追杀的。除非他的死和军情有关——”
  张继兴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他看着那幅东晋与后燕对峙形势图,过了很久才缓缓假设道:“后燕的官府,过了一年都没有把粮价压下去,可见已经失控了。后燕的徐州刺史是无法坐视治下发生这种事的,我有理由怀疑,他会酝酿一次战争,攻击我们淮河以南的土地,夺取粮食,同时化解掉领内的矛盾。”
  “该死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张稷的信又翻出来看,“顾氏把粮食往北边卖,把价格炒到一万多还有人买,这绝对是在收购军粮啊!涨到这种地步,除了官府和军队,没有人有这种财力了!”
  “我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张大雍道,“我们必须肯定后燕的徐州刺史打算在今年冬天发动一次突袭。他不可能越过洪泽湖去攻击盱眙的张稷,也不可能去攻打陶弘毅率重兵把守的寿阳——”
  张继兴看着形势图:“他唯一的选择是沿着泗水南下,攻击东边的淮阴。”
  “下相、凌县、泗阳、淮阴,他更有可能走这条路。”张大雍在地图上指正道,“从曹魏起,北方一年比一年冷,甚至建康都会下雪——欠收也许与此有关——淮河在淮阴处离洪泽湖湖口已经有了相当的距离,两岸狭窄处再加上坚冰,将会很容易使骑兵跨越。”
  淮南骑兵的数量尚不足够,抵御后燕往往靠重步兵,一旦燕军以骑兵入寇,若不能及时扑灭,势必会对淮河南岸造成巨大的破坏。
  张继兴立刻冲张大雍抱拳道:“父亲,陶叔父拥重兵镇守寿阳,不得轻动,稷兄分兵湖东各县,力量便显薄弱。孩儿请求父亲点一支兵马支援淮河东线,孩儿亦想率部前往!”
  张大雍猛地一拍桌子,道:“我已决意怕哪支兵马过去支援,你给我老实待在建康,禁军训练还不满一年,如何能抵御燕军的骑兵?”
  张继兴下拜道:“父亲!我知道您要让檀大哥带北府兵过去,既然如此,不妨带上部分禁军,一来之前在浙南就有过配合,二来禁军不经过血战锻铸,终究是还不配为强军!我部为禁军精锐,还请父亲准许我们一同前往!”
  张大雍掩面道:“此次事发突然,为父并不能完全掌控,又怎么能拿你去冒险呢?年关已近,你还是给我好好留在家过年吧。”
  “孩儿知道父亲在孩儿铺路。”张继兴正色道,“但是孩儿的志向和父亲一样,都是北伐中原,收复失地。汲汲于权谋,在孩儿看来是落了下乘。作为您唯一的儿子,您大业的继承人,我必须要有扎实的军功和足够的指挥能力,才能够服众!还是父亲成全儿子!”
  张大雍良久无语,张继兴便磕头道:“请父亲成全儿子,儿子想北征中原,杀姚贼燕贼,为母亲报仇!”
  亡妻苻宝,终究是张大雍心中的软肋,张大雍一声长叹:“罢了!你去吧!切记,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于是不要逞强,贪功冒进,有事要与檀道济和张稷商议——其实为父知道你功夫高强,只是正面作战刀剑无眼,你一定不要受伤!”
  张继兴听得父亲的谆谆教诲,眼眶不禁红了:“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孩儿这就去收拾东西!”
  他正欲出门,张大雍突然道:“临走前回趟家吃顿饭,和你茂姨以及润玉妹妹道别,别忘了。”
  张继兴并没有回头:“儿子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