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八十八章 继兴南归

  张继兴收到诏书时,人已经回到了僮县。一时间手下人纷纷前来道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自出仕以来,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便成为使君一级的人物,端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张继兴也没有端着,他笑吟吟地抱拳和他们打起招呼:“继兴能有今天,乃是诸位与我同心戮力的结果啊!没有诸位的相助,继兴焉能晋升得如此之快?”
  大家都喜气洋洋。张继兴作为少主,还能一步一个脚印地从下级军官开始做起,在军队和地方都积累了不俗的声望,这就是根基啊。未来张继兴御极,他们便是潜邸旧臣,有从龙之功,焉能不喜?
  沈默一向是最冷静地那个,他接过诏书,仔细看了几遍:“主公,凉公虽然给您扩充了军额,但是却没有指明军士的来源,主公打算如何安排?”
  大伙儿都安静下来思考,在肚子里打起腹稿,等着张继兴来提问——在某种程度上,张继兴的幕僚比他父亲的要稍微主动一些。
  张继兴今天却不打算卖关子了:“部分军额,我打算在本地的民兵中吸纳精英。他们已经接受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有了很好的基础。而且他们的家人都在本地,又和胡人有血海深仇,其忠诚可以保证。但是选拔的要求一样不能低,要品德端正、服从军纪的。但同时人要机灵上进,便是不识字,也要足够聪明好学。”
  众人心中都有了谱,差不多按照选拔禁军的标准去办就可以了。
  张继兴叮嘱道:“选拔标准要尽量提高,能凑足两三千人即可,宁缺勿滥。剩下的军额,我会从南边带人过来补充。”
  “主公是打算回一趟建康吗?”沈默忽然惊讶道。张继兴已经快有一年时间没回过建康了,沈默都以为他今年又打算留下过新年了呢。
  “沈默听令!”张继兴下令道。
  “标下在!”沈默现在是团校尉,只差一步就可以自称末将了。
  “你且以典农中郎将长史暂领僮县事务,统筹安排好已征收农税的运输。”张继兴道,“同时传我的命令——着厉锋中郎将张石龙严守夏邑,防御西境。校尉郑吉(徐县)、孟孙昶(凌县)亦当修整军备,以备不测。”
  他最后关照道:“至于人头换粮食的事,你且安排在边境进行,让张石龙要小心戒备。凡是敢以汉人充数的胡人,皆杀之,务必要抓几个典型以儆效尤。”
  张继兴把一切收拾妥当已经是九月末了。他此番没有选择走水路,而是带着张威和亲卫黑衣都骑马至广陵瓜洲渡,再乘大船过江。他的亲卫已经由最初的十人扩大至百人,依旧由张威负责统领。成员有些如张威一样,是凉州旧部之后,世奉张氏为主,忠心耿耿,剩下都是从所部中层层选拔出的精英。
  他率部日行五六十里,路上走走停停,花了十来天时间终于是到了广陵。到了广陵自然是要去拜见叔父张达,顺道还要取几样东西。
  张达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张继兴了,他出镇江北之时,张继兴人已经在淮北了,因此格外高兴。
  “小侄拜见叔父!”张继兴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张达连忙将他扶了起来:“都是一家人,何必行此大礼?”
  叔侄寒暄了一会儿,便把话题往政局上靠。建康城中的形势,和张继兴在时相比已经有了很大不同。
  “你父亲的路已经走了快一半,你此番进京,试图结交讨好你的人一定会很多。”张达敦敦告诫道,“但是你切记不可生出骄傲自满的情绪,行事不可张扬。那些想出仕于你的,你一定要仔细甄别,考察人品,切不可败坏了名声。”
  “侄儿晓得。”张继兴一抱拳,然后从身后取出一个匣子,打开来是码的整齐的银块,“这里有二百贯,偿还的是叔父大人为我购买种子耕牛和聘请工匠的钱。”
  张达生气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贿赂上官吗?这钱你拿走!”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推手回合,叔侄大动肝火,争的是面红耳赤。
  张达把送给张继兴东西叫做给侄儿的礼物,把张继兴还给他的银钱叫做贿赂。张继兴说得口干舌燥,最后也只得作罢。
  叔侄俩喝了一些茶水,又说了一些闲话。张达主动提起:“你和润玉怎么样了?”张继兴心神一凛,故作懵懂状:“什么怎么样?”
  “四月里她不是去你那里住了一个月吗?你们相处得如何,还像小时候那样打闹吗?”张达问。
  “切!谁和她有小时候?”张继兴故意挑挑眉,“就那样呗,相处得还行。”
  “你这孩子还是不开窍!”张达成功被他骗过,“你看你,成天泡在军营里,这出来也有一年多了吧,中间回过几趟家?这样下去如何得空找媳妇?”
  张继兴正要反驳,张达自顾自地继续说:“润玉是个好孩子,处事若若大方,像个贤内助的样子。你和她接触比较多,相处愉快的话,就尝试着在一起吧——你父亲就你一个儿子,你得抓紧才行。”
  张继兴突然起了坏心思:“其实我有心仪之人了!”
  张达一瞬间表现得很失望:“那当我没说好了!”失望之下居然连打听谁是他的心仪之人的兴致都没有了。这让张继兴有些抑郁起来,那丫头就能何德何能,能让那么多叔伯劝他娶她?
  张继兴回了一趟广陵的旧居,既然已经到了广陵了,他便不打算再做停留,取几样东西边走。他让张威带人把书架上的书都打包带上,自己则拿着铁锹,在院子里挖掘了起来。
  他在台阶下面掘了一尺多,扒出来一个粗釉墨绿陶罐。他扔掉快要腐烂掉的木盖,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是二十来枚成色不一的金锭,张继兴就坐在台阶上,拿衣袍的边角擦拭起上的泥土来。
  刚过江的那几年,他和父亲的关系很糟,但有一个人对他很好,便是他的祖父张天锡。经过两次大动乱,曾经贵为一国王室的他们已经家道中落,又有部曲宗族要接济,西平郡公没有实封,祖父上书乞官,一人食三四份俸禄,才勉强够用。
  饶是如此,祖父还是省出些钱偷偷塞给他,说是留着给他娶妇。张天锡还不忘了自嘲,说自己前半生没把钱当一回事过,多少金银都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间溜走,没想到老来居然要省吃俭用给孙子存钱娶妇,也是很有意思的。
  张天锡临终前,前前后后给继兴攒了二十万钱,每凑足一万钱,就换成一金,因此成色有好有坏。最后几枚是张天锡死后,张继兴哭着跑去铸的。
  张威和几个黑衣卫士站在一旁,被张继兴身上悲伤感怀的气质所感染,静默地低头站在一旁。张继兴把金子小心翼翼地放回陶罐,抱着向外走:“我们回建康。”
  李瑀最近正忙着把官署迁移到余杭。如今的运河分作江淮运河和江南运河两段,淮阴至广陵的江淮运河交由张达负责,还在开凿疏浚的江南运河依旧由李瑀负责。与此同时,广陵与建康、京口之间的官渡也已开通,定期发船,方便官民商贾往来于三地之间。
  张继兴听闻李瑀要结婚了,便赠给他一封六十六贯银子作为贺仪。李瑀收下银子,想起还在余杭的阿桐,心中觉得很是高兴。李瑀专门给张继兴排了一艘大船,好让他手下的人马过江。
  大船在江上行驶起来十分稳当,马匹都被安置在船腹之中,有专门运送牲畜过江的水手照料。张继兴等人在船舱里睡了一夜,次日凌晨平安地在建康东北登陆。
  由于山上天气转凉,郗道茂也已出了月子,张大雍在九月初便带着妻女从幕府山上下来,回到凉公府内。他既没有兴建宫事,也没有另辟住处,除了加强了护卫,依旧和往常一样去官署办公。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他傍晚从官署回到家之后,不再钻进书房,而是做他的女儿奴。
  张大雍平素都是在官署用午膳的,今日却是回来用餐了。他一进门,就把望舒从郗道茂怀中抢夺过来,抱着在屋子里走动起来。
  郗道茂一皱眉:“你今天中午怎么想得起来回家吃饭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里是我家,我就不能回来吃饭了?”他嗤笑了一声。
  郗道茂便吩咐仆妇去多添一双碗筷。
  他坐下来,抱着望舒逗弄起来:“你哥哥回家来了,高兴不高兴?”
  望舒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突然笑了,随后在她爹脸上吧唧了一口。
  “望舒,脏不脏呀。”郗道茂赶忙把女儿从她爹手抢了下来,接着责备张大雍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你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洗脸,你又不是不知道孩子喜欢和你亲热!”
  “你这是嫉妒!”张大雍把她和孩子一起扯进怀里,故意把脸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刚刚出茬的胡子蹭在郗道茂娇弱的皮肤上,端的是很疼。
  “你先滚开啊!”她一手护着孩子,一手把他往外推。
  张大雍蛮横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才宣布正事:“继兴今天回来。”
  “真的假的!”郗道茂站起来,气呼呼地对丈夫说。,“你干嘛不早点让人来通报消息?我好做几样他爱吃的菜呀!”
  她抱着望舒,就想去门口迎接:“望舒,你大哥回来了,高兴不高兴啊?”
  张大雍又好气又好笑地从身后搂住妻子的腰:“他这会儿在南大营安顿手下人呢,要下午才能回来呢!润玉呢,她人在哪儿?”
  “润玉还在庄子上收账呢。”郗道茂显得有些尴尬。她这一怀孕,累得大女儿整整忙活了一年。
  张大雍便赶紧让姬管事派人去通知润玉这一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