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九十章 情比金坚
张继兴没有选择直接回凉公府，而是让车夫去附近的南市。看着润玉疑惑的眼神，他解释道：“我和张威他们是一路骑马回来的，身上只带了银钱，没有带什么礼物——我快一年没回家了，家里又多了个妹妹，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润玉点点头，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她现在终于得空好好打量自己的情郎了，他看上去比四月间要胖一些，看来是认真听她的话，有按时吃饭休息了，这让润玉很高兴。他可能是出发前刮的胡子，一路鞍马劳顿，现在又变长了。
建康地区有三个主要的市，分别是宫城西北墙外的北市，朱雀门外秦淮河南岸的西口市，和三桥篱门外的南市。南市位于建康城圈之外，离王谢等大族所居的乌衣巷较近，周围乡村的居民也多过来买卖，因此是建康最大最热闹的一个市。
此外朱雀门内有盐市，如今为官营部所把持。宫城之东有东市，在甲第之南、清溪大桥至清溪中桥一带，横跨清溪两岸，是新开辟出来的一处市集。乌衣巷北的秦淮河南岸亦有列肆。
今天正好赶上十月上旬的集会，周围的农民都过来兜售刚刚收获的农副产品，牛车和马匹根本进不去。他们只得把车马交给专门的停车棚子，给了几十个钱，让人看好他们的牛车和马匹。
车夫留下防着东西被偷走，张威带着人护着他们往里走。
人很多，声音嘈杂，润玉戴着帷帽，不得不很大声说话：“为什么不去东市啊！”张继兴大声回答道：“我脑子一定是出问题了！我想着去东市要绕路啊，没想到南市人这么多！”
摊子胡乱地摆放着，农民们大声吆喝，叫卖着农副产品。“一打鸡蛋只要十个钱！”“一只鸭只要六十钱！”“青菜两个钱一斤哎！”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大米被用来缴纳农税，剩余的大多是存着自己吃，便是要出售，也会有人上门统一收购。再加上几乎没有人愿意背着大米走远路，因此此处卖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卖米的。
润玉听到鸡蛋的价格，猛地一回头：“鸡蛋这么便宜的吗？”她可不是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做菜肴和糕点时经常会用到鸡蛋。润玉还掌管着中馈，据她所知，凉公府用的鸡蛋都是十八钱一打的。她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坑了。
张继兴告诉她：“家里的鸡蛋都是买的特供的，比村里人自家养的要贵很正常，还有两钱一枚论个卖的鸡蛋呢！”
一个农妇用竹篮子装了一窝小奶猫在那叫卖:“家里母猫刚过下来的一窝崽子，还不怕人咧！只要三十个钱就可以抱走一个，养大以后就不怕家里有老鼠咧！”
润玉停下脚步，觉得这一窝小狸花猫好可爱，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从篮子的破布下面探出头来，心水急了。
张继兴不得不提醒她:“家里还有小孩呢，你抱回去伤了望舒怎么办？”
润玉只得作罢，张继兴略微思考，把这事暗自记下。
他们的衣着看上去就相当不凡，又有十几个护卫守护着。这些农民们也不傻，怕冲撞了贵人，很快你推我，我拱你，给继兴和润玉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他们穿过人群，眼前出现了栅栏和木牌坊，坊上刻了两个涂朱的大字“南市”。张继兴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南市，外边是乡民们借着这一圈栅栏在那赶集呗！”
牌坊下有隶属于南市市令的役人，他们看见张继兴一群人比较诧异：“各位贵人怎么从这个门进来？”原来身份比较高的都是走的靠近三桥篱门的西门。张继兴从南大营出来后也没多想，直奔距离最近的南市南门。当下便让一个黑衣卫士前去把车马提出来，绕到西门口候着。
润玉忍不住腹诽道：“你在南大营呆的时间也不算短，怎么连南市的门朝哪都不知道？还真的是成天泡在军营里，连大门也不出的吗？”
张威等人憋笑憋得很辛苦。张继兴解释道：“我在南大营呆的时间并不长，还天天要训练，没有时间出来闲逛。我在北面呆的时间比较久，北市的门我肯定不会弄错！”
进场费要收三个钱一个人，张威想要表明身份，但张继兴不想让人家役人为难，便让张威爽快点掏钱了。
进门之后，润玉小声地跟他吐槽道：“我终于晓得外面的人为啥只是围着栅栏摆摊不进来了，三个钱的进场费，谁愿意掏啊！”
张继兴告诉她：“李瑀跟我讲，他正在疏浚江南运河，打算引秦淮河水沟通运河，这样一来，这秦淮河边上的南市只怕会更加繁华——只是这些老乡，怕是不能再在此处随意摆摊交易了。”
润玉对他们抱有同情，提议道：“不如在更南边一点专门建一处农市，也派人管理，规划好一些摊位，收取较低的费用——比如卖东西的给点，买东西的就不用了呗！这样就不会这么乱，有了纠纷也有人可以出来仲裁。”
“民间赶集大概是初一一次，十五一次，算上特殊的节日，一年最多三十次吧！依照安尚书他们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如何会为乡民们专门建个场子？”张继兴无奈地笑笑。
“但也不能眼里只有钱啊！”润玉叫道，“总要管一管民生问题吧，而且农市办好了，就不会有人再来干扰南市的发展，不也是投资的一种吗？”
张继兴是真的惊讶了：“你的说法很是新奇，不如回去和我爹提一提吧！”
南市修得很不错，主干道都是石板铺设的，便是下雨也不惧脚下泥泞。南北的大通货物，或是经过京口的转运，或者由广陵直达，出现在此处的市面上。
他们进来的地方人比较少，走了一会儿人就多了起来。看衣着，来往的都是些士族中人，其中不乏公侯高官，最次的也是身家在十万贯以上的豪商之流。
润玉可真是看花了眼，也许是对大量外来流动人口怀有戒心的缘故，目前还很少有外地的商人能把店铺开到城内。但是他们出售的好物着实又吸引人，让贵人们不得不屈尊纡贵光临此地。可以想见，要不了多久这些店铺便能开到城内。
张继兴带着她进了一家叫“金匠伏莱梅”的西域人开的金店，里面出售的都是些具有异域风情的珠宝。
站店的是老板娘，她没有像贵族仕女一样戴帷帽，也没有像“豆腐西施”一类的平民女子一般抛头露面，而是戴了一条红色半透的丝制面纱，姣好的容貌若隐若现，再配上一身火红的裙子和琳琅的饰品，看上去神秘而诱惑。
店铺里的少年儿郎们都是冲她来的，围着她调笑，彼此争风吃醋。老板娘一看张继兴进来，对上他那双蓝眼睛，眸子就一阵发亮，毫不客气地把她的倾慕者驱赶到一边：“都起开，老娘要做生意了！”
润玉见她的视线黏着张继兴不放，头脑一阵发热，先是狠狠地用眼神剜了张继兴一眼，心想：你就不能长得普通一点吗？然后就用暗含警告的眼神和老板娘对视：他有主了，你一边去！
张继兴眉头紧皱，总觉得“伏莱梅”地老板娘有些熟悉——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在《道心种魔大法》精进到第三层后，对有记忆以来发生的一切都能做到过目不忘。他敢肯定，他从前，具体来说是小时候一定见过这个“老板娘”，只是一时间有点不知往何处去翻找。
“敢问郎君和女君想买点什么？”老板娘的汉话说得很好，略微带一点北方的口音，准确来说是凉州口音。因为张威听到她说话的时候，咳嗽了一声。张继兴出生在长安，不太会讲凉州方言，张威比他年长，却是会说一点凉州话。
“家里有小孩将要满百日，想买件金器。”张继兴很沉得住气，望舒七月十六出生，也确实要过百日了。
“敢问是男孩还是女孩？”老板娘问道，她看了继兴和润玉一眼，“想不到二位这么年轻就——”
“是我们的幼妹。”润玉打断老板娘的恭维，她真的很无语，她和张继兴看着就这么像情侣夫妻吗？是个人都晓得他们的关系——哦，除了他爹和她娘。
“男孩子的话，我们那边是送小刀的。”老板娘向他们展示了一些金银制、兽首柄的带鞘刀子，大多刻有佛经的选段，“郎君应该也收到过一吧呗。”
张继兴不置可否，同时不着痕迹地拍了拍润玉的肩膀。润玉反应过来，继兴送给她的刀子，可不就是这样的嘛，这女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必然有古怪啊！
“那女孩子应该送些什么呢？”
老板娘道：“一般来讲是送小牌饰的，这小牌饰可以挂在脖子上，长大了可以镶在腰带上。”
她向他们展示了一些金质的牌饰，其中有一件镂空的动物纹样金牌饰的寓意相当不错，描绘的是一只母鹿给一只小鹿哺乳的场景，润玉一眼就相中了它。
老板娘把东西包好之后，张继兴又一抱拳：“我想给我家珠珠买几样首饰，还请店家能推荐一下。”
他含糊地使用了给润玉起的爱称，润玉起先以为是“猪猪”，还气了一下，后来才反应过来。她说：“哎呀，我就在这儿，哪用麻烦女店家呢？”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你确定要给我买东西？这金牌饰可已经花了你二十贯了！你可曾带够钱？要不你给我买，我来付钱吧。”
“放心，你尽管挑。”继兴自信地说。
润玉也没有大肆挥霍，只挑了一根镶嵌红宝石、做成石榴状的金簪子和一件做成孔雀式样、可以绑在额头上的特色饰品，一共花去了张继兴六十贯。
“孔雀求偶，石榴多子。”张继兴在她耳边低语，“你在撩我吗，女人？”
润玉红着脸不说话，张继兴就又要求买一对指环。
老板娘告诉他们，指环没有现货，只能接受订做，于是张继兴便留下了两人的手指尺寸和两贯的订金。
回家的牛车上，润玉忍不住责怪他浪费：“花了将近一百贯，这可是你一个月还多的俸禄啊！还有，为啥两枚指环也能卖到二十贯啊！”
张继兴告诉她：“这对戒是男女的定情之物，会在指环内侧刻上彼此的名字，意蕴很深，所以价格稍贵。”
润玉眼睛亮了起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情比金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