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潜滋暗长

  午膳的时候,师荣见到润玉,又将她夸了一遍。说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习武种子,更兼遇到了契合自己的功法,未来的成就必不可限量。
  饭后,张大雍又与润玉谈心,说她闻姨已与自己交过底了,这《天魔秘》她可以继续练,又说女孩子有武技傍身终归是件好事,省得让人随便欺负了去。
  至于郗道茂,她的态度,既说不上鼓励,也说不上反对。
  她原先希望润玉能有平凡幸福的人生,现在已经被证明是一种幻想——润玉可以很幸福,但决计不会过得太平凡。
  而究其缘由,早在她决定嫁给张大雍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
  用完午膳后,润玉心神激荡,只觉得一个崭新的世界正在徐徐展开。她忍不住拿出笺纸给继兴写信:“爹已经同意了我习武之事……”
  三年多前,她还是个笨拙内向的女孩,敏感而胆小,不善言辞,甚至是有些结巴。虽然不至于被司马道福短了吃穿用度,但也委实撑不起世家贵女的气质来,甚至比不上妹妹,在王家存在感稀薄。
  后来她进了凉公府,回到生母郗道茂身边,张大雍又格外疼她,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整个人便也一点点地变得自信起来——这中间当然少不了来自张继兴的鼓励和指点。
  随着母亲的怀孕,她不得不肩负起责任,这让她飞速地成长起来。
  郗道茂在知道自己怀孕之后,便开始有意识地教导润玉,培养她代为执掌凉公府的财政大权。
  起初润玉连账簿都对不好,颇为沮丧和气馁。张大雍觉得她应该从基础学起,便安排当朝度支部尚书指点她,让她接受与部学学子相同的教育,系统地学习算学和会计。她学成以后,张大雍和郗道茂让她先管一个田庄的经营,并逐渐扩大到三个,最后接受整个凉公府的日常管理。
  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状况百出,时常需要母亲出来救场。到如今,润玉已经能够在把自己的产业和王家留在建康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同时,协助郗道茂分管凉公府中馈。其贤惠能干的名声,已经在建康的上层社交圈中打响了。
  而她的视线也从一家一户扩展到更为广阔的世界当中去。自她在凉公府门前成功安抚住群情激奋的父老之后,张大雍便认为她很有潜力,理应在一个更大的舞台上施展自己的才华。于是便有了润玉作为特使,代表张大雍北上犒军之事。此事极大地开阔了润玉的眼界,同时也为她赢得了中下层军士与平民百姓的好感。
  润玉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初步具备了一个王朝女主人应有的基本素养——财务与人事管理的能力,敏锐的政治嗅觉,以及富有亲和力的人物形象——而这些都是张大雍有意无意栽培的结果。
  她于是笑着写道:“继兴,我今日方才意识到,也许爹他一早就想撮合我俩在一起——”
  张大雍确实有做过此种考量,君主最重要的职责之一便是制衡,能平衡协调好各方面的利益诉求。张大雍得郗氏襄助,始有江北基业,可偏偏他和郗道茂是一对半路夫妻,二人多年未有子嗣,便是有了,也绕不开嫡长继兴去。若是郗氏的血脉不能流入未来的皇室,那么联盟的前景便得不到保障。
  万幸的是,郗道茂有个可以与继兴婚配的亲生女儿润玉。润玉嫁给继兴,无疑是弥合裂痕,使郗氏能得偿所愿,让联盟延续下去的最优解——便是郗道茂再生个男孩,都比不上他俩在一起。
  或许是出于对郗道茂的爱重,张大雍的这种想法只会在酒后拿出来跟妻子提一提,算是半开玩笑。实际上,他军国大事压身,甚至连小儿女们的感情进展都无暇多做关注。而她和继兴的感情,自然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发展。
  她想起二人的聚少离多,略显烦躁地在纸上写道:“我已经厌倦在感情中持续充当等待者的角色了,我想我已经有能力为你做更多的事情了,请尽早与我成婚,并在下次出发时带上我……”
  她写完了才反应过来,“请尽早与我成婚”这种话也未免太不矜持了!她想提笔抹去,但又有几分不忍,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续写道:“好吧!如果你想笑话我的话,就请尽情地大笑吧!”
  润玉最后写道:“今年何时开始行动?待到形势稳定下来,你只消传书一封,我便像去年那样过去探望你。”
  她又将几张信笺了几遍,在确定没有错处之后,将其折好装入信封,以火漆封缄,最后盖上自己的私章。“来人呀,去把小兔儿给我叫来。”
  先前那个帮向雨田去买一套常服的侍女走了进来,向润玉行礼之后,跽坐她面前,挺直了腰板:“女君有何吩咐。”
  她便是张继兴安排在润玉身边的卯兔儿,在润玉身边已经待了快有一年。卯兔儿的能耐自然不是普通侍女可比的,润玉并不以奴仆视之,而是委任其为侧近,帮自己分担一些事务。
  因此卯兔儿成了润玉身边的第一侍女,其他侍女口中的“姐姐”(她也确实比较年长)。今天早些时候,她忙着处理一些未完成的庶务,因此并没有跟在润玉身边——否则该是由她出面救下望舒的。
  “劳烦兔儿姐姐把这封信转交给你家主公。”润玉笑着把信封交给她。
  卯兔儿将信封放入袖中:“这些都是下属应该做的。”在润玉面前,她保留了暗卫的骄傲,并不以奴婢自称。实际上,张继兴确实赐予了她九品官身。
  “女君的修为日渐精深,卯兔儿如今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她恭维道。
  润玉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脸颊,敷衍地答道:“哪里哪里,兔儿姐姐还是不要说笑了,我练了一年还未曾有,哪儿比得过姐姐?”
  尽管这段时候经常被人夸成是练武的好材料,修炼《天魔秘》也是接连破境,但润玉其实并没有和人有过实际交手,因此吃不准自己的真实实力。
  不过卯兔儿是作为暗卫死士被培养起来的,论战力和经验自己目前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卯兔儿好似瞧破了她的心思,遂劝慰道:“女君无须挂怀,《天魔秘》自是天下一等一的功法,练到深处自然是罕逢敌手。女君初入门径,还在修内的阶段,招式上有所欠缺也是平常。”
  润玉思忖着,这《天魔秘》的《形神》、《刚柔》二篇俱是在打基础,在攻击手段上确实有欠缺,而“天魔力场”虽强,但不到第十三层便无从施展。因此润玉急需一套外功来应付着——闻姨的“流云飞袖”倒是好看又厉害,但润玉尝试过之后,哭笑不得地意识到,自己最好选些朴实一点的招式来练。
  她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兔儿姐姐,我想求一套外功来学,不要太花哨的,你能不能帮帮我——若是整套的不成,一招半式也是可以的。”
  卯兔是惊讶了:“女君,阴癸派门内典籍颇多,您如今可是相当于最高级的天阶弟子,寻一套外功不过是等闲,为何还要用到卯兔儿呢?”
  润玉闻言,额角上不由得冒起了几根黑线:“话说那些个武功,天魔幻音、天魔妙舞的,哪个不需要乐舞基础?那些姐儿从小学习,自然问题不大。而我这个人吧,也就手上的活计灵巧一些。至于那些男子练的,也就更不切实际了!”
  润玉天生五音不全、毫无乐感,至于跳舞,那就更让有心教她的闻人言感到绝望了!郗道茂对此却不以为意,在她看来,自家女儿把簪花小楷传承得极好,才是真正的有才情,而舞乐等有“娱上媚主”之嫌的才艺,自然不是正妻该学的。
  只听得卯兔开口道:“我们兄弟姐妹十二人都受过萧司首的训练,而司首大人又是圣门补天阁的嫡传,因此我也能厚颜无耻地称自己为补天阁的门人。我那九个兄弟依自己所长,在司首那里学到的本事各不相同。而我们三个女孩儿,司首大人却没有太好的法子,小蛇儿得了一部《毒经》自己去钻研,酉鸡则得传了一套特别的轻功身法。到了我这里,司首说我手上功夫不弱于男子,便传了我一些拳脚和短兵刺杀之术。”
  润玉合掌而笑:“这可真是凑巧,想不到兔儿姐姐和我一般,都是手上功夫厉害的。那润玉如今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姐姐教我几招呢?”
  “女君有令,卯兔儿自然是乐意效命,这是这招式都是与补天阁的内功配合的,招式好说,这内功就——”
  卯兔儿咬咬牙,“女君,卯兔儿只能教给您招式,至于和您的《天魔秘》配合的是好是坏,卯兔儿可就不敢保证了!”
  卯兔这人有原则,润玉还是蛮欣赏的:“没事,没事。这中间涉及到门派的分野,我也不好叫你难做——你教我招式就可以了。”
  卯兔儿大喜:“多谢女君体量,卯兔儿这就为您将招式默下来。”
  她当场默写了一套掌法和一部短兵刺杀术出来,招式口诀总计二三百字,几乎是顷刻写就。
  掌法名《清风拂柳》,计有四折八手三十六式,讲究的是一个以柔克刚,以弱胜强,十分适合女子使用。
  至于短兵刺杀术,用械则为短剑、匕首一类,共有刺、划、砍、格、档、拍、截七种招式,进可杀敌,退可防身。
  卯兔在默完之后,还在润玉面前将招式拆解下来,细细地讲解演练了一遍。润玉修炼过《天魔秘》之后几乎有过目不望的本事。她出于稳妥,要卯兔多演练了两遍,便成功记下了所有的招式。这让后者直接大呼“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