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 鸳鸯枕 上

  “还记得那天你跟我说起的青楼之事吗?”八王问紫冰道。
  “怎么不记得?”
  前些日子,紫冰一直照料紫云,难得出门与云龙去寺桥一带的集市闲逛。云龙在一个玉石配饰摊位前停住了脚步。
  紫冰凑上前见他拿着一个镯子和一个玉佩比较,笑道:“今天怎么看起这小女儿的物什了?”
  “舅舅要来京城给兰馨议婚事了,咱们买块玉送给她作贺礼。”云龙话语平淡,可一个“咱们”说的甚是亲昵。
  紫冰抿嘴笑笑,听云龙问她:“哪个好看?”
  紫冰平素不佩带这些饰物,一时倒有些难以决断,反反复复看了几次道:“镯子吧。兰馨活泼,应该会喜欢首饰。我听说镯子养人,带的越久,人和玉都越润泽。”
  “听你的。”
  两人买了镯子,打算穿过闹市找一处僻静点的茶楼。经过十字街附近的倚艳楼时,远远见老鸨亲自送一个人出来。那老鸨恭恭敬敬地双手前垂鞠躬相送,待那人走下台阶,才直起身子。
  紫冰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感觉,笑问云龙:“老鸨送嫖客用的着这么恭敬?”
  云龙一时难以作答,笑笑,目光追随那人而去。
  紫冰本要继续取笑,云龙转过脸来,轻蔑笑道:“服丧期间还逛青楼,真是个孝子。”
  紫冰不解,快追两步,见那人穿着左祍长袍,服色虽然灰暗,衣领却绣着细致的花纹。
  紫冰也冷笑道:“还真是。”
  大宋男子一般穿右衽交领袍或者圆领袍,有些地方的风俗是在服丧期间穿左祍。两人冷嘲几句也就过去了。后来不过是当成饭桌上的谈资偶然提及,没想到八王却留了心。
  紫冰自是不解,问:“怎么了?”
  “你还记得那人衣领上的花纹吗?”
  紫冰有些犯难:“不记得了。”
  “你仔细想想,有什么关键的花纹?”
  紫冰想了一时:“好像有只鸟?我也记不清了。”
  “大雁?”八王思忖片刻,拳头在自己手里一拍,“这就对了。”
  见紫冰一头雾水,八王道:“辽国的男子是穿左祍的。雁纹锦袍是契丹贵族才能穿的。还有老鸨那样的鞠躬礼也多用于契丹宫廷。”
  “你是说他是契丹细作?”紫冰惊呼,“那他什么目的?”
  “肯定不是好事。昨天老王妃寿宴上,皇上特地跟我说,边关有些人心浮动,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两国还不能拿到桌案上来谈。听皇上这么一提,我又想起来了。”
  “他们能派细作来,咱们就不能?”
  “来不及了。他们有备而来,又不露首尾的。这样,我先飞鸽传书给六郎,让他留意边关的动静。”
  杨将军尚未传回消息,八王按例进宫去给宋太后请安,路上遇到潘妃拿着团扇掩面点头。八王明白潘妃另有事情,待到花园里,两人才装作偶遇。
  八王施礼问:“潘太妃示意臣,有何贵干?”
  “我找你自然有事,而且是大事。”
  “请讲。”
  “京城里有辽人的细作。”
  八王没想到这话出自后宫妇人之口,又拿不准她是什么目的,道:“太妃怎么得知?如果消息确切,应该上报当今皇上。”
  “我找你合作,自然有我的道理。”
  “太妃错了。赵氏子孙不与人做交易。”八王转身离去。
  “此事,就关系着你赵氏江山。”潘太妃疾言厉色道,见八王停住了,她缓缓走过来道,“王爷还是因为当年杨家之事,与我潘家不睦。我爹爹并非要存心害人,不过阴差阳错……”
  “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道不同,可你我也未必是一辈子的对头。”潘妃在宫中得宠多年,很会察言观色,说话也是直攻人心:“王爷娶王妃的事,咱们各取所需,不是配合的挺好?上次我假孕,以王妃的医术想来是心知肚明,却并没有揭发我,还在先皇的碧云霞面前替我挡了一劫。本宫还是很领情的。”
  潘太妃等于把自己的底牌都亮给了八王,自是表达了诚意。八王道:“你想要什么?”
  “权势!”
  “你潘家还缺权势?”
  “你们这些皇亲贵胄自然不懂。在宫中没有权势,真是无法好好地存活。”潘太妃苦笑道,“我爹爹虽为太师,可并无实权。况且新皇继位,我这个太妃不过只比宫女略好一丁点,他这个太师的虚衔能有什么用处?”
  “我劝潘太师别错了主意。食君之禄,自然不该有他想!”
  “我爹爹从来不是卖主求荣的人,今后也不会做对不起大宋的事。他早已无所求,是我要的。我还不到三十岁,我只要在这宫中像模像样地活下去。王爷,不过分吧?”
  潘妃这话虽是私心,却说得至情至理。八王道:“你怎知京城有细作?”
  “推测。”见八王面露愠色,潘太妃忙道,“王爷莫急。我并非是空口白牙凭空瞎说。细作是在边关发现的。”
  原来几天前,几个辽人的细作乔装成生意人进了大宋北境的镇州,住在一个客栈里。客栈老板觉出几人有异,就特地奉送了美酒美食,又找来几个歌舞伎劝酒布菜,欢歌热舞。
  待几人酩酊大醉,老板把他们载货物的马匹放了出去。所谓老马识途,跟着的人亲见那几匹马无一例外地进了辽军驻扎在边防的军营。后来老板趁酒醉撬开一人的嘴,说是来接应先前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八王仍是心存疑问。
  “我爹爹征战多年,总是有几个部下的。我潘家的权势,也不是只靠裙带关系得来的。”潘太妃倒生出几份自豪来,“我爹爹并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世人以为……一朝天子一朝臣了,没人愿意听他的话。正好我想翻身,就只告诉了你。新皇继位那天夜里,宫里都有了细作,我不信京城没有。”
  “宫里那晚的细作是谁?”八王深究道。
  “是谁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是谁放进来的。”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