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 鸳鸯枕 下

  “宫里那晚的细作是谁?”八王深究道。
  “是谁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是谁放进来的。”
  “谁?”
  “这是我的底牌,暂时不能告诉你。”潘太妃微微笑道,“待我得到想要的,自会告诉你。依照上次宫中的情况看,王爷似乎是首当其冲啊。王爷还是多留意留意自身吧。”
  如果说左祍之人是细作,只是推测;镇州的事可是有确凿证据的。八王虽不喜潘氏父女,但这国家大事上,他还是宁可信其有。
  他回家嘱咐紫冰先去暗中探查一番:“你叫上云龙一块去。好有个照应。”
  “叫他做什么?我自己就行。”因为前日叶夫人之事,紫冰心里窝着一口气,有意想避开云龙,搪塞道,“我当初在白矾楼喝的大醉,你不是也挺放心的?”
  “那是酒楼,这是青楼,能一样吗?”
  “还没点眉目,那么兴师动众做什么?呼延王府的大公子去青楼,太招眼。”
  “这倒也是。那就让褀瑞跟你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好。”
  紫冰和祺瑞虽然处处留意,可倚艳楼里并未有任何可疑之处。漫无目的的寻找终究是没有效果。
  紫冰不愿跟云龙一道,云龙倒是得了闲。他约见了曾在江南借银子的冯老板。去岁京中之事忙完,冯老板因生意繁忙尚未回京,云龙只在总号还了银两,留了字条。一直耽搁到今年,两人才得空约在酒楼里喝酒。
  冯老板说:“你也是太仔细了,我回来就听伙计说,你早前去还钱。”
  “当初在江南,多亏冯兄救急。”
  “值什么,要公子还。”
  “虽说你家财万贯,可也是多年辛苦经营得来的,怎么就不用还了。”
  “我一直觉得好笑,别人抵押不都是玉佩什么的,你竟把这保命的宝剑押了。”
  云龙笑笑攥住玉佩道:“所谓君子无故玉不离身。更何况这是我大娘送给我的。再说,安定之时哪里用得上宝剑?”
  “只怕这宝剑快要用上了。”
  “冯兄这话怎么说?”
  “你还不知道?辽国从去年开始就连续灾荒,牛羊、马匹没有草料吃,自然长得不行。边关的榷场,马匹的价钱降了三成都不止。听跟我做生意的辽人说,他们国内的粮食已经很紧张了。从去年开始就想方设法地从咱们大宋弄粮食。可是马匹卖不上价,杯水车薪啊。”
  “这贸易不行,跟……”
  “你想啊,他们缺粮,咱们却连年丰收;做生意还得亏本,以他们的性格不来抢,还能做什么?”冯老板见云龙没明白其中的奥妙,解释道:“我们生意人最明白这道理。前些日子,我跟辽人做生意吃了些这样的亏,就把边境的生意都撤回来了。”
  “是啊,生意人尚且如此。若是一国之君……”云龙开悟道,“那冯兄,据你所知,京城做生意的辽人有什么动静吗?”
  “市面上看没什么。只是他们最近很是抱团、经常聚会,我还真说不好会有什么事。”
  “多谢冯兄。”
  云龙飞速来到南清宫,向八王禀报这一消息:“王爷,上次我和紫冰遇到的左祍之人,有可能是细作。”
  “我已经让紫冰去查了。”八王隐隐觉得紫冰最近似乎是不愿意找云龙了,以为是紫冰女孩心性闹个小情绪,问道,“最近忙什么呢?”
  “哦,我舅舅来了,要给表妹兰馨议婚事。我少不得陪他们置办些东西。”云龙爽快答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暂时没有。我让紫冰他们先留意着。有需要再叫你。”
  云龙顾着家里的事,一连几天也就不来了。紫冰有了差事忙乎起来,不开心的事似乎也就退后了些,只是在闲暇时,仍会不失时机地跳出来,撩拨人的情绪。
  这一日,紫冰坐在车上穿过闹市,有意无意地听到几句熟悉的话语。
  “一个枕头而已,你挑来挑去眼不花呀?”这是云龙的声音。
  紫冰微微撩起车帘。
  “大表哥再给我看看是大红色好看,还是玫红色好看?”兰馨兴致很高,“这是嫁人用的,一辈子就这一回,还不得好好挑挑。”
  “玫红色就很好。”
  “偏不,我非选大红色。这个颜色看着喜庆。哦,对了,对了,还得去选丝线。快快快,咱们去看看……”挑了一时,似乎兰馨也有些不耐烦,嘟囔道:“姑妈也真是的,你说现成的枕头买一个就是了。干嘛非要让我自己亲手绣呢。”
  车驾与云龙二人擦身而过,渐渐远离。可紫冰还是从嘈杂的喧闹声中依稀辨识出云龙的声音:“娘说了,只有亲手绣的鸳鸯枕,才能白头偕老……”
  “停车——停车!”紫冰喝住车驾,没等停稳就跳下去往回走。
  赶车的褀瑞慌忙叫住:“姑娘做什么去?”
  紫冰眉头微锁、嘴唇紧绷直挺挺地往前走,完全无视身边行人躲闪时的埋怨。
  一个女子撞到眼前拦住她脆生生地叫:“紫冰姑娘?”
  紫冰愣神了须臾,才道:“你是谁?”
  小丫头毫不在意,连珠炮似的说:“我是兰馨姑娘的贴身丫鬟柳穗呀。你不记得我了?哦,对了,你那时候看不见……”
  “哦,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跟老爷一块来的,是来给姑娘说亲的……”
  紫冰并没有听到她后边说了什么,只觉得四周哼哼作响,头颅都快要炸了。
  “姑娘,咱们回去吧?”褀瑞赶上她,劝道:“咱们还有要紧的事。”
  紫冰僵立在原地,气势却如满弓的箭,稍微碰一下就会爆发。褀瑞不明就里,又催促道:“姑娘,走吧?”
  隔着人群的不远处,云龙正在取笑兰馨:“你要绣不出来,看谁敢娶你。”
  眼前柳穗也有些奇怪地瞧着紫冰。紫冰撇见褀瑞急切的眼神,大脑中最后一点理智压制住所有的怒火,静立了一时,低头慌张地撤身回去。
  办完事回到南清宫,紫冰便让清霭找出丝线教她绣鸳鸯。只是再三努力也绣不出平整的针脚,更别说样貌了。原来真正绣起来,比上次投机取巧地绣肚兜要难得多。紫冰灰了心,气恼地把针线一扔,抱着膝盖生起闷气来。
  紫云见状,捡起花样抿嘴笑笑,坐下来柔声道:“怎么忽然想起绣花了?”
  “我为什么不会绣鸳鸯?我为什么只会拿剑,不会拿针?”
  紫云瞧她这般光景,又联系起前几日的事,知道定然跟云龙有关。几番回想下来,紫云也猜测出个八九不离十,回屋跟八王商量:“郑老王妃寿辰那日,紫冰就有些不对劲,今天更是折腾自己绣起鸳鸯来。我估摸着是叶夫人说要给兰馨议亲,紫冰心里……”
  八王这些天忙于政务,乍听下来,很有些理不清关系:“夫人这是说的哪儿跟哪儿?哪个叶夫人?兰馨又是谁?”
  “叶夫人是云龙的娘,兰馨是云龙的表妹。”
  “这跟紫冰什么相干?”
  “你呀!兰馨怕是要跟云龙结亲了。这你明白了吧?”
  八王陡然合上了手上的奏折,片刻才道:“好好的怎么出来个兰馨,咱们紫冰怎么办?”
  见紫云无奈地苦笑,八王又道:“先别急。这事呼延王爷说了才算。我先找机会问问云龙是什么心思。”
  紫云似是有所安慰,却仍是有些悬心地关怀着紫冰的一举一动。
  紫冰该办的事情一件也没少办,只是一直郁郁,也不爱理人。
  八王试探性地问道:“有什么事不开心?”
  “没有。只是细作们聚集的窝点没有抓到,心里着急。”
  八王见她急于解释,微微笑笑道:“这事是着急。倚艳楼有什么可疑之人吗?”
  “没有。难道是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八王道。
  “你不是不让我进去?”紫冰反问。
  “我是怕你有危险,才严令你不准进去。只是眼下时局太紧……这样,你叫着云龙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紫冰冷冷拒绝道。
  八王见状,仍不动声色道:“还是叫着他一块去吧。你自己不准去!”
  紫冰不再答话,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