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昆仑积雪饭菜香

  昆仑山位于西蜀帝国的西北极寒之地,这里的白,是这里通年的景色。
  山间有三抹身影飞掠着,准确来说是四个人,靖之早已趴在父亲肩头熟睡过去,当和老李头错过之时,老李头惊讶的张开了嘴巴,因为这三人,直接是从眼前一闪而过,老李头以为是眼花,只是雪地上三双淡淡的脚印才证明了刚才的确是有人从这里经过,但那一沓沓浅细的脚印,不一会儿便被雪花淹没,果真是高深之人,果真踏雪无痕,老李头想着,这果真的就是神仙了吧,和山上的老神仙是一起的,真的是羡煞了这个山野的老汉子。
  越往上雪反而下得越小了,不多时,几间被大雪压满檐顶的破旧屋子,便出现在眼前,似有一缕缕炊烟从某间房里飘出,那是柴火木屑的干烈味,像极了儿时,那些烂漫的山间时光。不知何时,陈珩三人已经到了房子跟前,陈珩正愣愣的出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嘴角都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颜戟似是也有所感,轻轻碰了碰陈珩,说道:“师兄,我们终于终于是又回来了。”
  陈珩这才悠悠回神,回头望了望这两个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师弟,收起眼中的感慨之色说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还能再回来,走,我们去看看师父,等下看看能否偷些他老人家的藏酒来喝喝。”
  大山咧开他大大的嘴巴,嘿嘿的笑道:“师父以前把那东西藏得跟宝贝似得,每次都被师兄找到,当时练功苦得很,但是想着晚上能偷偷尝一口那琼浆般的美酒,就觉得满身气力,嘿嘿,好久没有闻到那个味道了。”随后又想了想说道:“恩,是真的想念啊。”
  陈珩脸上的笑意更盛,却也没有接着话匣子说下去,只是轻轻拍了拍怀抱中熟睡的孩子,轻唤到:“靖之,我们到了。”
  本来我们的小靖之还在梦中吃着一颗颗美味的糖果儿,被父亲叫醒实则不是很情愿,微微张开了惺忪的眸子,又随即闭上,撒娇似的埋在陈珩背后不愿起身,嘴里还不忘发出呜呜的声音,表达自己的不满,陈珩看着自己孩儿的憨态,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爽朗的笑声悠荡着很远,是爱极了这个趴在身上的孩子啊,这漫天的雪花,也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一份温暖的爱意,也下得小心了些。
  听到门外的谈话声,冒着炊烟的房子内,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地面与椅子摩擦的吱呀声,在这安静的冬雪之日,格外明显,似是有人听到屋外的动静起了身,果然,虚掩的门扉轻轻的抖动了一下,门檐上的积雪也随之滑落而下,一个穿着灰白麻衣的白发老人,从门内缓缓走了出来,站在屋檐下,双手相握着放在小腹上,就静静的站在那儿,风雪让人看不清老人的神情,但他好似在微笑着,一如既往的就如多少年前一般,就这样的站在那里,等着做完课业归来的徒儿们。
  陈珩深吸了一口气,放下还在发着起床气的孩儿,牵起他的手来,率先向老人走去。短短数米距离,三个中年人似乎走得格外的郑重尊敬,临到老人跟前,老人果然微笑着,就这样注视着他们,眼里似是包揽着日月星河,明亮且温暖慈祥。靖之这时才算是清醒过来,抬起头看了看老人。
  老人须发皆白,发丝柔顺的披在双肩一直到胸前,胡须很长却修饰的极为整洁,老人脸上并没特别深的纹路褶皱,反而面色红润,似是感觉到靖之在注视着他,老人微微转头看向了靖之,眼中满是亲切和蔼之色,靖之的心田好似一瞬之间被一股温暖的春风所包裹着,开始的寒意,和被叫醒时的抱怨,也一扫而空,只觉得很舒服,眼前的老人也让他感觉越发的温暖。
  陈珩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撩起长袍双膝跪了下来,接着是颜戟然后是大山,陈珩用手拉了靖之的小手,靖之也乖巧的跟着跪了下来,接着,只听到陈珩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不孝徒儿,陈珩,拜见师父!”
  “不孝徒儿,颜戟,拜见师父!”
  “不孝徒儿,亢山,拜见师父!”
  靖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学着样子说道:“不孝徒儿,陈靖之,拜见师父”
  这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让师徒四人都为之一愣,本来温馨的师徒重逢的场景,一下子显得有些诙谐可爱,随即都笑了起来,老人缓缓开口道:“小靖之,你得叫我师祖。”
  陈靖之用手戳了戳自己的嘴唇,不解的道:“可是,可是他们都叫你师父啊,我以为老爷爷你叫师父呢。”
  陈珩没好气的瞪了下靖之,说道:“乖,叫师祖。”
  “师祖不好听!”陈靖之努力争辩道。
  也不见老人有何恼怒,缓缓走到靖之跟前,牵起靖之的小手,把他轻轻的扶起来,对着靖之说道:“那以后,你就叫我太师父好吗?”
  靖之觉得这个称呼还不错,顺从的向老人点了点头,甜甜的叫道:“太师父好!”
  老人笑着答应道:“诶,之儿乖。”
  陈珩望着老人,轻轻的叫了声:“师父。”
  老人牵着靖之转过身,看了看陈珩,随即又看了看颜戟和大山,好似是在看他们在离开昆仑的年岁里的成长,又好似在心中对比着他们离开时的改变,老人最后又望向了远方,若有所思,良久才收回眼神,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四个徒儿说道:“起来吧,饿了吗,饭菜做好了,吃饭了。”
  在很多年前,他们每天都会听到师父对他们说这一句,吃饭了,当时他们没有多大的感触,但等到今天,很多年过去了,师徒多年不见,再次听到师父这声温暖的话语,三人不觉得都有些眼眶湿润。师父,还是一点没有变啊。
  老人俯下身对着靖之说道:“之儿,饿了吗,我们去吃饭了。”随即牵着陈靖之往房门内走去,陈珩也缓缓起身,跟着进了房间,颜戟大山也跟着走了进去,大山小心的关上了门,似是害怕风雪打扰了今朝的相聚。
  室内很是简洁,一个灶台,几个装有青绿小菜的篮子,一方木桌,再也没有其他的物件,三代人就这样围桌而坐,桌上的菜也很是简朴,清一色的素食小菜,但也不影响五人的大快朵颐,似是比得上外面的山珍海味,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夹着菜,扒着碗中的米饭。
  靖之也吃得格外开心,这一天天的舟车劳顿,干粮的确比不上可口的饭菜,虽然很素,但靖之吃过一口之后感觉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吃到过这样的饭菜,心中还默默的比对了下家里厨子做的吃食,那可是比太师父做的差远了,突然觉得被爹爹留在这里,应该也不错的,至少饭菜好吃,恩,听爹爹说还有好吃糖果,一下子,靖之觉得太师父变得更加和蔼可亲了,比山下尖细声音的可怕老爷爷要好很多很多,靖之没有说的是,他真的很怕,爹爹说的山上的老人,和那个可怕的老爷爷一样,那样,他可能睡觉都会不安稳的。
  师徒四人,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老人似是吃好了,放下碗筷,拂了拂胡须,定睛看了看桌前的四人,老人从一开始都很平静,没有透露出过多的喜悦,又好像是一早便知道他们要来一般,早早的便准备好了几人的饭菜,最后把目光停在了左手边,正在埋头吃饭的靖之,微笑道:“太师父做的饭菜可还入口?”
  靖之艰难的把头抬起来,嘴角还挂着几颗米粒,傻呵呵的笑道:“太师父做的饭菜真的太好吃了,比我家的厨子做的还要好吃!”
  陈珩连忙说道:“靖之,太师父怎么可以和厨子相比。”
  靖之瘪了瘪嘴,不知道为什么爹爹为何突然这么严厉。
  老人摆了摆手笑道:“珩儿,有什么比不得的,靖之这可是在夸我做饭好吃啊。”
  陈珩还是郑重其事道:“师父怎可和一般的厨子相提并论,之儿口无遮拦的,师父不要介意。”
  老人伸了伸手,似是坐乏了,舒展一下筋骨,然后缓缓说道:“你啊,这么多年,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只要是之儿喜欢,我是什么都好,既是我知道我是我,那么外物对于我的认识,又有什么重要的,你啊,还是太执着于外物的相啊。”
  陈珩正想争辩什么,老人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然后对着颜戟和大山说道:“你俩呢,这几年都干什么去了,为何武道修为停滞不前,毫无长进?”
  颜戟和大山正吃得欢快,听到师父带有些许些责备的话语,不由得放下手中跳跃的竹筷,低下了头来,开始还在山下脸红脖子粗的两人,同时选择了闭嘴乖乖听训,活像两个不听话的孩子,被家长教训着,他们不敢反驳,也不会说什么顶撞的话,只因面前的老人,是他们心中最尊敬的人。
  老人无奈摇摇头道:“反正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为师不会说什么,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切记这一身修为都得来不易,可得倍加珍惜才是。”
  两人连忙点头称是,像极知错了的听话孩子。靖之在一旁看着爹爹和两位叔叔和平时不一样的乖巧样子,噗嗤的喷出一口还没吞下的饭来,顿时陈珩三人都觉有些尴尬,老人摸了摸靖之的脑袋,很是宠溺的模样,只是微笑着说道:“你们看,有时候啊,你们还比不得一个小孩子。”
  三人听着若有所思,饭桌上又再一次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等到靖之差不多吃完了,老人缓缓起身,对着陈珩说道:“珩儿,你跟我来一下。”便推门而出。
  陈珩点头说道:“是,师父。”然后对着身旁的靖之说道:“之儿在这里呆着,我去和太师父说说话。”
  陈靖之乖巧应道:“知道了,爹爹。”
  “嗯,等着爹爹回来。”陈珩随口说道,便跟着师父出了门去。
  靖之转过头看着两个还在埋着头的叔叔,笑着敲了敲桌子,玩笑道:“两位叔叔,太师父走了诶,你们这样真的像极了我爹被我娘撞见偷看青楼姐姐挨批的样子啊!”
  颜戟大山两人一阵无语,那种被小孩子调笑的无奈,真的让他们很憋闷,只能说无奈的瞪了一眼靖之。
  靖之虽然小小年纪但,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自己去找乐子玩儿去了。
  颜戟和大山对望了一眼,良久,颜戟率先开口道:“师父还是一点没变啊。”
  大山接道:“是啊,这么多年,师父是不是不会老的?”
  颜戟点了点头:“你以为师父和我们俗人一般吗,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师父到底是活了多大岁数,还记得吗,师父说过,大师兄以后的修行境界会很高,二师兄武道天赋最好,可谓一世称雄,无人能及,我俩的未来得看我俩的造化,遇龙则达,时运虚则不济。”
  大山若有所思道:“可是什么叫遇龙呢,我这些年百思不得其解,二师兄是龙吗?”
  颜戟摇摇头:“不知道吧,但是二师兄是我们遇到这个世上最应该乘龙而上的人,只是好多年了,他似乎还没有悟出那一剑。”
  大山用力摇了摇头:“不想了,你这书呆子,整天就酸腐的让人难受,该洗碗了。”说着起身便开始收起碗筷来。
  颜戟第一次没有和大山争辩,望向了窗外,过了一会儿幽幽的说道:“亢山,你说,我们还会回来吗,大师兄还会回来吗,我们,还回得来吗?”。
  大山这个本名亢山的男人,手里托着碗筷,听到颜戟的细碎幽叹,身形也是为之一顿,似是思考了良久,又或者是组织了些许肚里所得不多的言辞,用力的说道又或者是在告诉自己一般:“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颜戟微微一笑道:“那我们到时候再一齐偷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