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何以成王

  高天之上的云层之中,依然是汹涌着一道道银色的匹练,烁烁其华。不过此刻,那银色匹练却被一道半黑半紫的杀意撕成了两半。
  老舛一杆长戟势如破竹,左右开合之下冲散了东天将士的阵脚。那新生而出的两条手臂狠辣刁钻,翻挑着手中的肋条,抹灭银光。
  一刻钟后,黑、紫二色以吞杀之势截灭了最后一点银光,匹练无存。
  至此,西天路上,地王门外,两千余东天将士,战死。
  “嗯?”老舛把眼一扫,却看见不远处的云端之上还站着一人,观其模样装束应当也是东天将士,“留下一人也好,把我夜叉一族的神威传将出去,以震东天鼠辈!”
  “哈哈哈哈!”那生在左肩的头颅忽而大笑起来,还是那右边的面目开口,“吃是吃饱了,只是色、香、味,没一个好的!”
  “聒噪!”左边的面目呵斥一声,“外来的菜头是有些扎口。”
  “哼!”老舛不管争执,把脚一踩,神力荡起那两千余东天将士的尸身,再把长戟一杵,两千余尸身纷纷坠落在那云层之上,砸出坑洞,坠落凡尘。
  “哈哈哈哈!”老舛张开双臂,心生豪迈,“吾生天地间,当以救族群之危安身,当以杀四方之敌立命,蒙恩先祖,诏令忉利,此诚为我夜叉一族正名!”
  老舛说话间,那后方云层之上的黑塔层层掣开,老鬼撑着半截身子飞将而来。
  “杀意!”生在老舛左肩的头颅把脸一扭,只看见一个硕大的拳头迎面而来。
  “嘭!”老鬼的拳头砸在那头颅之上,一并掀飞了老舛的身躯。
  “大哥?!”老舛急忙忙止住身形,那左肩之上的头颅因重击而陷入晕厥,“大哥,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说!”老鬼赶上前来,一把掐住老舛的脖颈,“看来让你潜伏在阿修罗族内,是个错误!”
  老舛不敢还手,因为面前的是大哥,亦是因为大哥残缺的身躯,“大哥,我没做错!”
  “好小子,还敢辩驳!”老鬼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加大了,“为何你身上会长出修罗一族的头颅,你”
  老鬼把手一按,老舛跪在了地上,“你是我一胎而生的胞弟,尊贵的王者传承!如今却做出这辱没血脉的勾当!”
  “哪有辱没”老舛被掐住脖颈,几乎喘不过气来,“这颗头颅与这半边身子来自修罗王者血脉的传承者,阿罗狂!”
  老鬼松开手,一巴掌扇在老舛的脸上,“修罗血脉怎么了!哪里比得上夜叉血脉!你说!你说!”
  老舛没有再驳嘴,只因三界之内一直流传一句话,“夜叉同于罗刹,修罗独在其上。”如若此时说出这话,老鬼手中必出杀招。
  老舛又如何得到了阿罗狂的头颅?还要自修罗城外的山中说起。
  那一日,阿修罗之主阿罗拔带着阿罗耶与阿罗狂两兄弟,连带着唐三藏一行来至一山门前。
  阿罗耶与阿罗狂以血祭之法打开山门,众人都以为这山门便是“罗生门”。
  进入山门之后,开启了一场混战。阿罗狂吞食了胞弟阿罗耶,凝出三头六臂的本源神通,却在祖先阿罗天苏醒之后困在了“佛光筑界——掌中极刑”之中。
  阿罗狂自我意识被斩断,身子被那新生而出的两颗头颅撕裂,两半边身子以单脚蹦跳的方式离开了山门。
  老舛为夜叉一族的刺探者,自大队人马离开修罗城之后,便一直跟随在后,正潜伏在附近的山林中。
  那时的苦面尊者与笑面尊者还未杀来,阿罗罴带着众将士守在山门之外,见那两半边身子蹦跳而出也只是疑惑,并未加以阻拦,任由他们蹦跳而去。
  老舛起初也不在意,那时却又发现苦、笑二位尊者自高天而来,心下里一紧,怕在二位尊者面前藏不住身形,便就此退走。
  刚退至林子边沿,又看见两半边身子在附近游荡。老舛心生一计,以暗杀之法斩下两人的头颅。
  两半边身子共有两颗头颅、六条手臂,老舛以夜叉一族的兵练之法把两半边身子融为一体,斩去其中四条手臂,又以秘法融进自身,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至于老舛为何要如此行事,无人得知。
  “你与我同为夜叉王者血脉,不思量如何统帅夜叉一族,尽弄些旁门左道”老鬼仍死命辖制着老舛,只是话未说完,便感觉身下涌起一股巨力。
  老舛把身子一挣,将老鬼推开,挺立身躯点指而言,“那一夜,我也曾梦见花团锦簇!那一夜,我也曾梦见百万雄兵!可那只是梦!我虽然与你一胞同生,你却在母胎之中夺我根基因而我失去了夜叉一族最大的依仗,兵练之躯。根基受损,我无法以兵练之法炼化大道浊气,没有兵练之躯我永无统帅夜叉一族的希望”
  老鬼只是冷着脸,漠然而视。高天之上的清风,微凉。
  “所以,统帅与荣耀只是你的事情,自来与我无干。”老舛低垂着头,双拳紧握,“我感激大哥,你自小便护着我,可又何曾挡住那些蔑视与嘲笑。自我离开忉利之域那天起,我便再回不来。而你口中的旁门左道正是我毕生努力的方向”
  两人说话间,那仅剩的一名东天将士正独立云端,此刻他缓缓举起了手中那片闪着火红的树叶。
  东天将士口中念诀,双手高举树叶,那闪烁的火红猛然腾起。火红之中,树叶的筋络四散延伸,化作一颗树木。这树木颇为奇特,无叶无花,树干冲天而起,枝丫也是笔直无折,似那铜铁所铸的宫殿装饰。
  老鬼与老舛停止了争执,转头看着那火中之木。火红腾起有十数丈高,笔直无折的枝丫更是延伸出百丈有余。
  此时的高天之上,风卷云旋,以那树木为基,风云为城,筑起一片祥和净土。火红照耀之下,神佛漫天。
  “什么物什”老鬼并不认得,“竟可化风为天,化云为城”
  “此是”老舛一脸惊骇,又把面色沉下,“扶桑木上月桂乌,神火扶桑!”
  “什么?”老鬼刚要发问,却听得一阵破空之声响起,“小心脚下!”
  老鬼与老舛即刻退开,只见方才立足的云层忽而震荡崩碎,一道道银光自下而上贯穿而来,“叽!叽!叽”
  漫天的月桂乌,啼叫翻飞。
  老舛心中一紧,一丝不安无由而来。
  那漫天的月桂乌只是盘旋一阵,便向着那奇特的树木飞去,如那百鸟朝圣一般。
  月桂乌在笔直的枝头站住,卧身而下,把头颅藏在翅下。不多时,月桂乌又展开身姿,银光褪去,化成人形舒展开来。
  霎时间,两千余东天将士重生于枝头之上。
  “是我错了”老舛握了握手中的长戟,“他们并不蠢,并非无脑的以死赴战,而是有所依仗。”
  “嘿嘿”老鬼反倒狞笑起来,“正好让我的诛神之将以血祭战!”
  老舛闻听此言转头一看,只见后方的黑塔已然消失,五十余名漆黑的人影排阵而立。
  “大哥,此战能避则避!”老舛心思冷静,“我们意在成王,怎能在此有所折损!”
  “你说的对”老鬼点头应允,只是口中却下了杀令,“诛神之将,祸灭扶桑!”
  那五十余名漆黑的人影倏忽间激射而出,一道道黑光环绕在扶桑神木之上。
  “大哥!”老舛还想劝解一番。
  “如今敌将就在家门之外,此时退走,何以成王!”老鬼怒目而视,点指施令,“杀!”
  诛神之将立于神木之上,手中黑芒一凝,转成长戟在手。
  “东天右家将士听令!”死而复生的扶唆自那枝丫之上腾身而起,“退敌!”
  两千余东天将士紧握银光尺,迎向那冲杀而来的黑芒戟。银光尺澄净如水,黑芒戟幽煞茫茫。
  “呀!”百余名东天将士刚接近那幽煞黑芒,只觉得灵台混沌,体内神力一窒,生机消散。
  “退!”扶唆赶忙止住身形,望着那百余名化作石块的东天将士自高天落下,“此乃是夜叉一族的幽煞黑芒,触之便夺生机!”
  诛神之将哪管这些,挥动长戟搅动着黑芒,冲杀而去。
  一时间,高天之上落下无数人形石块,只望下方无人遭殃才好。
  “月光三昧,一昧清!”扶唆一声喝令,银光尺上吐出半丈清亮,“此技可破他黑芒!”
  一千余东天将士皆是运起神通,银光尺上清亮如水。
  “唰!”扶唆挥手一劈,迎面而来的长戟登时被银光尺斩做两段,黑芒湮灭。
  东天将士见此招可行,个个神勇挥洒,诛神之将被压成一圈。
  “兵练之甲!”那边的老鬼哪里肯吃亏,即刻呼喝号令。
  诛神之将把那黑芒一凝,化作片片胄甲覆盖在身,舍弃长戟,以拳破敌。
  “锵!锵!锵!”银光尺虽可切开黑芒甲胄,奈何甲胄厚重凝实,银光尺再难寸进。
  “嘭!”硕大的黑色拳头砸在扶唆的胸膛,生机即逝,扶唆再死。
  “无将之众,一盘散沙也!又怎可敌我诛神之将!”老鬼仰天而笑,“杀干诛尽,正我族威名!”
  五十余诛神之将来回冲杀,把那群龙无首的东天将士杀去大半。
  群龙无首,两千余东天将士顷刻间只剩五百众,尽皆退于扶桑神木之中。
  诛神之将意欲再进,却见一名东天将士慌忙之中折下一枝树杈,带着腾起的火光劈砍在黑芒甲胄之上。
  “嗷!”被树杈砍中的诛神之将即刻被火光笼住,片刻间化作一堆飞灰,随风散去。
  东天将士们如见生机,都把那树杈折下,死守扶桑神木。
  诛神之将不懂进退,依然扑杀而去,顷刻间又被斩杀五名。
  “退!”老鬼终是喝止了诛神之将,仅剩五十名整,不可再失!
  “大哥,先退为好,不可再战!”老舛知晓老鬼退兵之意,便以话语作台阶,再三示意。
  “归阵!”老鬼又是一声喝令,那五十名诛神之将回退后方,跟随老鬼与老舛远遁而去。
  五百名东天将士静默而立,对方区区五十余众,己方足有两千,怎会是这个结局不知那净月尊上回转而来,又会作何处置
  行不多时,老舛当先停住,点指不远处的下方,“大哥,修罗之城即在眼前,与我进城吧!”
  老舛说着便要引路,却被那老鬼一把抓住,“不急,先在此休整一番。”
  老鬼带领五十名诛天之将急转直下,往下方的山林之中落去。
  老舛紧皱着眉头,望着落下的老鬼与一众将士,沉寂不语。只是片刻,老舛亦是跟随而下。
  “大哥,怎么在此处停留?”老舛找上老鬼,“为何不与我进城去?”
  老鬼只剩半截身子,此刻正扶靠着树干,“我要思寻一番。”
  “思寻什么?”老舛直言道“与我进城等待一番,那忉利之域中正在鹬蚌相争,等我兄弟集结大军去坐收渔翁之利,难道不好?”
  老鬼只是沉默,半晌方开口道“我乃是夜叉族主,不可轻易进这修罗之城。我族之乱,当由我族之人平定,又怎可借力于外族”。
  “大哥!今时不同往日!”老舛再劝解道“死守族群之见,又怎可解今日之危!我在这修罗之城潜心多年,不就是为了让大哥再坐上那天王之位,怎么此刻反倒犹豫了?”
  “多谢你一番美意,只是”老鬼还是不决,“再给我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