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发难

  皇帝站定,理着头绪。
  此时此刻,本该一家人和和气气,若不是舅父舅母一直挂心阿衍的亲事,他也不会如此火急火燎。奈何,从这弟弟口中套不出三言两语,仅从眼线暗卫的情报中得来的线索远远不够好吗?
  思及此,皇帝缓和语气,手扶着青筋突突跳动的额头,无奈道:“你倒闷在军中不露面,舅父揪着朕问个不停,问朕到底何时给你指婚,问你什么时候愿意娶正妃。”
  闻言,赵顯脸上一红,喃喃道:“我……”
  却听皇帝愁眉苦脸地说:“这些话朕也想问问你,放眼皇室,有谁能比你娶个妃子更费周折的?”
  母妃只诞下他们兄弟二人,世事无常,母妃一朝撒手人寰,留下年纪尚幼的他和襁褓中的幼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纵然有舅父和家族暗中护持,但他们能平安长大成人已是难得。
  先皇子嗣众多,而他们兄弟二人为了保命并不能展露头角,低调做人做事,终于被先皇看进眼里。
  在先帝眼中只有有利用价值的儿子才能被他值得看重,待他处理妥当滁州的贪官案后,便越来越被重视,许是先皇看他的雷霆手段与自己当年颇为相似,才出手庇护。
  这般一来有利有弊,有利的是他可以不再隐忍,终于能大展拳脚施展才能,阿衍也可以有好的师傅指导武功。
  然而,弊端很快显露出来,得到父皇的重视就意味着成了别人眼中的刺。皇帝的庇护不能万全地护佑着他们,所以他才攀上上官家族这棵大树。
  在争夺皇位之战中更是步步惊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九死一生,他们终于拨云见日。再大的难处都不能成为他的忧虑,偏偏这桩事情叫他寝食难安。
  赵顯心中自是知晓兄长的难处,妥协般地伸出手去。
  “皇兄不要生阿衍的气,也不要动辄下道指婚旨意,”他稍稍一顿,才继续道:“我真的喜欢她,不想强迫与人……”
  皇帝见他还在犯犟,不吭声,不理他。
  赵顯敛起眼眸中的难过,神色自若道:“阿衍不娶王妃则罢,要娶就娶个心仪之人,因为阿衍从小就羡慕皇兄和皇嫂情意相投。”
  他不得不拿出上官氏作为说辞,要知道皇兄一开始对皇嫂并没多少真情实意,起初为了生计只是依附,相互利用而已。
  奈何,皇嫂是个有手段有魅力的女人,让他皇兄俯首帖耳,独宠后宫,久盛不衰,最后,后宫三千佳丽如同虚设。
  皇帝一怔,赵顯的话明显触动了他。以己度人,心还是软了下来。理了理自己的经验,还是不由地教训道:“成婚前,断然不能事事迁就与她;婚后,她是你的女人,宠上天都没人说你一句闲话,好自为之。”
  听后,赵顯飞快抬眼看了皇帝一眼,虽被这忽然而来的妥协震惊了,但还是麻溜地谢恩。
  如若真的惹怒了皇兄,后果真的不要太严重,他可不敢轻易尝试。
  皇帝虽然做出了让步,而楚相多年的经营和在朝野中的权势让他如鲠在喉,原本对楚家长子的好感更是一扫而过。
  一眼下的形势看来,计划必须得提前了。
  宴席散去,回至寝宫。皇帝向上官氏透露了意向,上官氏一惊。
  “陛下,当真要发作了?”
  “未曾有假!”
  “那臣妾连夜修书一封,让麒麟卫送至家兄手中。”
  “大好,辛苦爱妻。”
  夜深人静,众人酣然入睡,浑然不知,醒来后将是迎来怎样的一番风波。
  次日,楚相一如既往地上了朝堂,不想被上官敬游给参了一本。
  皇帝当场怒发冲冠,拍案而起,肃穆着脸,将奏折直接劈头盖脸地丢给楚相。
  “卿家作何解释?”
  楚相毕竟是跟随先帝的老人,这样当堂发难的阵仗还不足以让他自乱阵脚,楚相悠悠地捡起奏折,大略地看了一遍,面露尴尬之色。
  “不敢隐瞒皇上,老臣确实在前些日子与上官大人有些争执,要是上官大人心里不痛快给皇上告状,臣下这就给上官大人赔个不是,还请上官大人大人大量。”说着,便朝着上官敬游深深作了一揖,随后接着给皇帝跪下,虔诚道:“皇上息怒。”
  楚相一跪,很快就有人出来附和,让皇帝息怒。
  这分明是在说上官敬游携私报复,好一出反咬。上官敬游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少年,自然也不是好糊弄的,当即站出来,大义凛然。
  “皇上,事关重大,微臣不敢胡言乱语,所言句句属实,何况人证物证俱在。”
  皇帝就坡下驴,顺着上官给的台阶往下走,朗声道:“人证物证何在?”
  上官敬游立即命人传来人证,让内侍呈上物证给皇帝。
  霎时间,楚相脸色难看至极。与此同时,皇帝的脸色更难看。
  “贪赃枉法,让手下官员为非作歹,私动赈灾粮款,甚至打了军中主意……楚相国,究竟是哪个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皇帝一怒,众人皆惶恐,顷刻间,跪倒一片。
  “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
  ……
  皇帝将一干罪证丢到龙椅之下,落在前面几个重臣跟前。
  “给朕念,一字不落地大声念出来!”皇帝怒气冲冲地吼道。
  其他人并不敢捡起来,更不用说当着众人念出来,这般做法无异于当中扇楚相的耳光。就算楚相落到如此地步,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并没有出现。
  皇帝在心里嘲讽,冷冷一笑,随手一指,道:“韩国公,你来念!”
  从方才一直装哑巴的韩国公突然被这么指名,心往下沉了沉,面上难色一闪而过,硬着头皮从内侍手中接过。一五一十地道出奏折和罪状上的条例。
  殿内静的落针可闻,谁的喘息声稍稍起伏,都可以分辨出来。
  众人听之骇然,不敢再出声寻求皇帝开恩。楚相似乎认命,不说话,分毫不为自己辩解。只有他的几个门生,向皇帝陈情。
  皇帝冷然的黑眸中透着不耐,凌厉地扫了众臣一眼,既然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就要趁着阿衍不在场时速断速决。于是,把楚相打发到大理寺审理,就下了朝。
  “渝州军营的事情要做的复杂一些……”皇帝边走边吩咐身边的人,抬头看了看时辰,道:“靖王此时可能到达渝州?”
  昨夜,他下了决断,就下了一道紧急旨意,让靖王连夜带着五十轻骑赶去渝州,军务当前,赵顯匆匆留下一封手书,即刻动身前往渝州去了。
  “回皇上,此时靖王殿下已到达地方了。”侍卫恭敬地低声回道。
  皇帝也把声音压低:“做的不留痕迹,让靖王在那儿多逗留写日子,京中消息不许传入他的耳中,若是有所纰漏,拿你的项上人头来给朕说话。”
  “是!”
  皇帝挥挥手,叫人退下。心里还是担忧,即便,阿衍平日里不与众臣多加亲近,但对楚相却是另眼相看的。如果阿衍知道,他不敢保证这个弟弟会有什么动作。
  把人打发到远远的渝州去,他耳根子也清净些。让这个只知道处理军务不识兄长心思的混小子好好烦扰一段时间,醒醒心神也好,恰好整理整理与韩国公家的姑娘的事情。
  前往渝州的赵顯完全不知被自家哥哥设计了,一心一意扑在军中事务中。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叛军潜进军中,混进来细作可是军中大忌,他断然不能掉以轻心。
  只是,今时不同于往日。
  他日,赵顯孑然一身,过惯了独来独往的日子;现在,他心里却时刻牵挂着一人。事出突然,他已然来不及去告别,只希望韩语乔接到手书后可以给他回一封信才好。
  不过,两人之间的感觉太微妙,赵顯根本不能确定韩语乔的心意,想到她时常变换的态度,赵顯心里像是吊了十五个桶般,七上八下的叫人难受。
  所以,在军营里,那些将领,副将们可就苦了脸,这位主一来,难免拿他们来练手,鼻青脸肿说起来都是轻的,日子就要过的惨兮兮了。
  从战场归来,刚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了两天舒坦日子,这又是怎么了?